虞颂庭有年轻气盛的资本。

彼时他才二十多岁的年纪一夕之间财富,权力都唾手可得了,天之骄子如他。

接受了一晚上的恭维和赞美,也屈尊降贵的喝了那些个东西敬给他的酒,没留神一时间喝的多了点。

不过好酒不上头所以他还面色如常。

只是觉得有些燥热。

他松了松领带,慵懒地倚靠在二楼的雕花栏杆边,居高临下的俯瞰整个大厅。

看着脚下的这些人西装革履,华服加身,表面上看着都是个人了。

其实,暗地里却各个心怀鬼胎,干着男盗女娼的勾当。

虞颂庭沉了脸,突然想去外面透透气。

于是便从二楼坐电梯,到西边小楼,却还是能听到不远处的吵闹的舞会声。

就又从西边小楼后门走到虞家小花园,然后再顺着鹅卵石小路往后山走。

这沿途一路上,全是各个品种的金桂树,什么金瓣丹心、醉云、丛中笑……

这都是虞家老太爷,当年为了讨从江南来的吴家二小姐的欢心,特意命人种植的。

只用了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便栽的这半个山头都是。

后来,又由着城里最好的花匠看管照料,经过这几十年的自然繁育。

现下真是到了是枝繁叶茂,叶木遮天的地步。

眼下正逢这开花的时节,开的那叫一个漫山遍野,如火如荼。

早年间,有一家外国媒体不懂规矩,在这里飞了无人机。

虽然无人拍摄机器单单只窥见了这半山的一角,便被防御系统识别并击落了,但还是意外流落出几张照片。

那些照片和视频一经刊登,更是在国内外引起大风波。

园林和植物学专家纷纷表态,这片私人桂花林是连国内最顶级的植物园都望尘莫及的。

一阵秋风送来的香味,抚平了刚才在声色场上带给虞颂庭的浮躁气。

闻着此花香,他渐渐又忆起幼年时母亲带自己在后山玩耍的场面。

虞颂庭整个人一下子都放松下来。

边走嘴里竟是哼出个京戏梨园调。

唱的是“观世音满月面珠开妙相,有善才和龙女站立两厢,菩提树檐葡花千枝掩映。”

这是他妈生前最爱的戏《天女散花》。

他妈走的早,现在虞家当家的老太太算是他的亲小姨,也就是他妈的亲妹妹。

老头子当年坐享齐人之福,一人便收了北京城宋司令的两个女儿。

虞颂庭突然就来了兴致,想去半山腰的一处石亭看看。

他母亲生前最喜欢在那个重檐双亭,踏着月唱那出天女散花。

走到那,正要抬脚上台阶。

便远远的看见,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正单手支着下巴,微微低着头浅浅入眠。

虞颂庭顿时放慢了呼吸,也放轻了脚步。

往前走,穿过单亭,

走到深处,一直走到女孩对面,然后坐下。

那是十六岁的霍蓁蓁。

身材娇小且衣着单薄,瑟缩在石柱后面。

像极了以前小姨养的那只,还未断奶的小狸猫。

那时候月光正盛,月辉就这样洒在霍蓁蓁的身上。

她低着头,看不清五官。

只能探见她洁白的额头和莹润的下巴。

一只手撑石桌,一只手垂在膝上。

没有人在看过霍蓁蓁的手之后不夸奖称赞的。

珠圆玉润的一双手,纤长的手指和泛着桃花粉的指尖,皓腕凝霜雪。

迎着月光,亮晶晶的她如月下仙。

又好像是以前,他爷爷给他看过的那张民国的仕女图。

晚上山间有风,吹落了一树的金桂,噼里啪啦打在石桌上。

霍蓁蓁枕着一席桂花沉睡着。

有桂花落在发间,虞颂庭起身想为她拿下,不曾想陌生人的气息惊醒了她。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一时不知身在何处了。

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等看清来人,是虞先生!

少女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正要往后撤。

突然“嘭——”的一声,礼花直冲云霄,炸在天空,响如炸雷。

七彩流光把整个夜空都照亮了。

霍蓁蓁一时不防又被吓了一跳,闭上眼睛还想捂住耳朵,寻求庇护。

虞颂庭看出她的害怕,揽她入怀,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抚。

“没事,只是烟花而已。”

礼花还在陆陆续续从下往上绽放,流光溢彩。

四散开来的金光如珠宝般成千上万地从空中坠落。

一场烟花放了足足半个多小时才停。

烟花骤一停歇,霍蓁蓁立刻推开拥着她的男人,站起身来往后躲的远远的。

“你是哪家的?怎么在这里?”

虞颂庭看着眼前惊慌失措又防备的少女,只觉得十分有趣便开口问。

到底那会儿女孩儿还是年纪小。

纵使虞颂庭已经放缓了语气,但身上那股杀伐果断的气质还是掩藏不住的。

听眼前的虞先生似是带有审问的语气质问自己,又想着自己在虞宅乱闯乱撞的。

这要是被妈妈知道了回去一定会责罚自己的。

悲从中来,于是一汪清泉立马蓄满了秋池,将泪欲泣。

“怎么了?别怕,我……”

虞颂庭一时之间简直不知道怎么办。

他只知道,他不想让眼前这个女孩流眼泪。

像个毛头小子,挥手折断了双亭旁的一枝金桂。

再用拇指擦去她眼角的一滴泪珠,最后将花斜插在她的鬓边。

“好孩子别哭。”

“你叫什么?”

虞颂庭自认这辈子从来没对哪个人这么温柔过。

“先生,我叫霍蓁蓁,是小草茂盛的意思。”

霍蓁蓁见虞颂庭并不如传闻中的严肃,也没有对她发火,才敢大着胆子回答他。

“蓁蓁?”

虞颂庭闻言笑了笑,继续说道。

“你不是小草茂盛的蓁,你是桃之夭夭,其叶蓁蓁的蓁蓁。”

他听了女孩的名字,同样也就知晓了她的身份。

这是他堂弟的继女,也是刚才宴会厅里那个花蝴蝶一样的女人的女儿。

也许是虞颂庭的笑容,再加上他身上的香水味好闻的紧。

霍蓁蓁渐渐不再那么怕他,却依然还是小心翼翼的很谨慎。

”糟糕!我该回家去了,妈妈发现我不在就不好了。”

女孩突然想到什么,急忙忙的想要下山。

就在她将要转身离开之前。

竟还想着要将虞颂庭先前别在她耳畔的桂花摘下来,归还给他。

轻轻拉起他的手,把那花放在他的掌心,怯怯的说道,

“谢谢您的花,虞先生再见了!”

“不喜欢吗?”

虞颂庭看着掌心还残存着少女体温的金桂,问了一句。

“什么?”霍蓁蓁不解。

虞颂庭比了比手中的花,示意。

“这……其实……我,我喜欢玫瑰,红玫瑰!”

说完,少女头也不回的就顺着沿途亮着的庭院灯跑远了。

第一次见面她那么怕他,流着眼泪恭恭敬敬地喊他虞先生。

宠了她十来年,现在是什么称呼都往他身上招呼,什么老东西,老畜生的是想到什么骂什么。

哪里还有半分对他的尊敬和害怕?真是要宠坏了!

不过虞颂庭就算再生气,也只能是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子。

霍蓁蓁两条秀气的眉毛轻轻皱了皱,表示不满,小嘴还哼唧了几声,

“老东西,别动我,困呢。”

说罢,翻了个身一脚就踹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