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晏清深知,在破窑城贫瘠的土地上,只靠百姓自己种的粮食,丰收时节尚可果腹,遇到天灾人祸,根本不足以支撑全城的口粮,又会出现大批的灾民。粮知道:“听闻康阜国盛产粮食,此国家地处平原和丘陵的交界地带,相较于其他地区,土地比较肥美,水资源比较丰富,既适合农业发展,还适合畜牧业发展,非常富饶,我们可以前去一看。”韩晏清本来就跟荆棘商量着,打算让整个北方的货物流通起来,因而赞同了粮知的提议。

于是,三人来到康阜国,远远的就看到村民们正在田地里劳作,此时正值夏季,但旁边田地里稻穗已经颗粒饱满,好似要爆开,微风吹过,泛起一阵稻浪。老母鸡带着小鸡悠然自得的刨土觅食,空气中弥漫着阵阵丰收的香甜气息,韩晏清深吸一口气,开心的道:“没错了,这正是我们贸易往来的伙伴了。”

几人在康阜城大街上晃悠,想着看下沿街商铺里的货物。晃悠了一圈下来,几人却满脸疑惑,野外田地里那么多粮食都去了哪里?为何这沿街的商铺里不仅米少,价格贵的还如此离谱?旁边一个米店的伙计仿佛看穿了他们的心思,热情招呼他们进店坐坐,三人推脱不开,只好走了进去。

伙计道:“几位客官是外地人吧?看你们的表情我便知道。这儿隔三差五便有外国人来买米,都跟你们一个表情。”三人相互对视,发现确实是同一个表情,疑惑。荆棘问道:“小哥儿是个明白人,那其中的缘由是?”那伙计叹了口气,道:“康阜国确实盛产粮食,正因如此,却被西方一个游牧民族盯上了,我们都称他们为匈奴。匈奴人善于骑射,而我们国家哪里会这个?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只能长期臣服于他们的铁骑之下,常年向他们进贡。”粮知继续问道:“这些米都用来进贡了,米价才这么高吗?”伙计继续道:“也不全是,匈奴人不仅规定了我们卖米的最低价,还对我们各个方面加以限制。”粮知拍了拍手中的扇子道:“没想到区区蛮夷之地,控制人的手段还挺齐全呢。”伙计悄悄将手放在嘴边道,仿佛要说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没错,一群蛮子,前几日,我们这边一个尚书之子还想学这些蛮子呢。”三人十分好奇,问道:“哦?怎么个学法?”伙计边说边摇头,道:“就是穿着他们的衣服学他们骑马射箭呗,可是这种粗鄙的技术,我们怎么能学?”韩晏清道:“原来如此。”问了这么多,三人也不好不买点米,于是花高价买了一斛米,差人送回了客栈。

康阜国大殿内,二十多位文武官员峨冠博带,整衣端坐,等着与嘉懿公子辩论。嘉懿公子神态自若,一一见礼,而后落坐。一位官员率先发难道:“周朝以来,我们所信奉的就是周礼和孔孟之道,中原文化才是正宗,而你,身为尚书之子,从小饱读诗书,却要抛弃先祖留下来的文化,大逆不道啊。”嘉懿公子言辞恳切道:“虽然匈奴人被称为蛮夷,但我们却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军队就是强悍,作战能力就是高超,非一般人能比,康阜国现在急需一场变革来挽救颓势。正是因为我自幼饱读诗书,才懂得及时变通啊。”另一名官员道:“中原是一个尊崇圣贤礼乐教化的地方,四方蛮夷都对我们的文化羡慕不已,可如今你却要舍弃这些优良传统,反而让我们去学习匈奴那套东西,这不是本末倒置,违背人心吗?假如我们自甘堕落,放弃中原文明,去学习匈奴的东西,岂不是被中原列国嘲笑和轻视?其他国家会以为我们是政策失误,我们也将面临巨大的舆论压力啊。”面对诘难,嘉懿公子仍旧据理力争道:“要改革,都会有阵痛,我国疆土四面环敌,连小国都敢来侵占,况且现在我们的经济已经被匈奴控制,此事对我们每个人来说都是奇耻大辱,你们只觉得向匈奴学习丢人,可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们现在什么都被匈奴控制,像个傀儡一样,才是真正的丢人啊。”众人沉默了一阵后,还是难以接受。另一名官员道:“虽然匈奴人的衣服简练,但着实不美观,衣短袖窄,十分不雅啊。”嘉懿公子见众人态度有所松动,继续晓以大义道:“治国有常,利民为本;从政有经,令行为上。治理国家有不变的法则,但最根本的是让人民获利;政治教化也有固定的模式,但最紧要的是让政令畅通无阻,这就需要上层贵族以身作则,所以,请各位以国家大义为重。”可惜一番辩论之后,朝中大臣仍旧以礼仪之邦而自豪,明确表态坚决反对向那些不懂礼仪教化的野蛮人学习。

路上,荆棘十分不理解道:“国家都危在旦夕了,为何这些大臣们还如此迂腐,顽固不化呢?”韩晏清想了一会儿道:“打个比方,你会向一个小孩子学习吗?”荆棘并未思索,脱口而出,道:“会呀,为何不会,若小孩子懂得比我多,我自然要向他学习。”粮知将话题接了过来,道:“但大多数成年人会感到既没必要,又伤自尊。”韩晏清道:“古代圣贤所宣称的各种礼乐仪制已深入人心,学习文化落后的匈奴人那套技巧,这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就如同大人跟小孩子学习,是非常难以接受的。”荆棘道:“世人往往都觉自己高贵,认为游牧民族是蛮夷之人,殊不知,在那些“蛮夷之人”眼中,中原人也如同“蛮夷之人”一般。人跟人并无不同,只是相互取笑罢了。”粮知的关注点却不在这上面,他又兴奋的问道:“难道你们就不想见下嘉懿公子?”韩晏清搂着粮知的肩膀道:“那,就有劳粮兄了。”粮知胸有成竹的拍拍胸脯,道:“包在我身上,就没有我找不到的人。”

到了晚上,粮知却垂头丧气的回来了,道:“嘉懿公子府里大门紧闭,他谁都不见。”荆棘道:“既然嘉懿公子不愿见,定是有他的道理,咱们也不能强求。”粮知却道:“这么遭受众人排挤,他不会死了吧?不行,我得去看看他。”荆棘连忙拽住他问道:“你怎么去?大门不是关着吗?”粮知拖着韩晏清往外走,道:“这还不简单,翻墙呗!晏清,我们走。”韩晏清不可思议的问道:“你竟然叫我去翻墙?”粮知盯着韩晏清道:“那你去不去?”韩晏清毫不犹豫道:“去!”

王府内,嘉懿斜冠散发,蓬头垢面,神情呆滞的躺在地上,周围一片黑暗,已经记不得这是他躺在这的第几天,也不记得几天没有进食,他没有一丁点儿力气爬起来,只能睁着眼睛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

他一遍遍回忆自己的一切,他是父亲最宠爱的儿子,从小被视为掌上明珠,三岁能吟诗,六岁能背诵家中所有书籍,才智和学识得到了康阜王的赞赏,甚至发出“生子当如嘉懿”的感叹。所有人都认为他前途不可限量,为他提亲的人更是数不胜数,家族也以他为荣。然而,他却从不沉迷于享乐和安逸,他深知如今国运艰难,甚至连决策权都受到其他国家的干涉。于是,他仔细研究着破解困境之法,最后发现游牧民族骑马射箭的技巧恰巧是他们在战场上取胜的关键,因此,他决定说服康阜王以及整个国家推行这门技艺。然而,当嘉懿向康阜王提出他的计划时,朝中大臣无一人支持他。他们认为骑马射箭不适合他们高贵的身份,他们更喜欢传统的剑术,骑兵对他们来说只是打仗时才能用到的。

不顾国王的反对,他开始从各个渠道寻找有关骑马射箭的资料,并请来了久经沙场的游牧民族战士来教导他这门技艺。他不仅自己学习,还秘密教导一些年轻的士兵练习,希望能改变国家对这门技艺的看法。然而,在宫廷和贵族圈子里,嘉懿却遭到了严重的排挤。他被冠以“蛮夷支持者”的名号,被认为是背离传统文化的叛徒。许多人对他持怀疑态度,认为他的行为就是个笑话。他仍旧怀揣着理想,不断尝试向人们解释骑马射箭技巧的重要性,还通过组织比武来展示这门技艺的优势。在外人看来,他如同一个疯子一般,一遍遍讲述着他的理论,拽着人就说,几乎疯癫。只有他自己知道,若不及早改革,终有一天,这个国家将在匈奴的铁蹄下不复存在。

但是,所有人都以为他疯了,最终,康阜王觉得颜面尽失,将他贬为了庶民,家里人也不愿再见到他,把他赶到了一个府邸内自生自灭。曾经那些向他提亲的人现在纷纷唯恐避之不及,仿佛他是什么邪祟之物,从头到脚,哪里都脏,是万般不愿意触碰的,生怕沾染上一丝一点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