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骁手抚四个小字,浑身颤抖。

继续读那未看完的信件。

原来王总管一生不欠人情,又好生感激秦骁的数次相救之恩,加之喜爱秦骁,便将记载了一身神功的书册赠给了秦骁。

秦骁仔细翻阅归妹神功的秘籍,见上面不但写了修炼方法,还记载了王总管数十年的修炼心得,无微不至,极为详细。

令秦骁惊喜的是,几乎所有世间内功在开始修炼时,都是以开辟丹田围住,以丹田为基炼出气感。

归妹神功独不然!

归是回,归来之意,与妹字相连。

有妹则有姊。

古时姊若嫁于王侯,妹则随嫁,实为姊之附属。

是以归妹神功颇有些自怨自艾之意,以丹田为姊,以膻中气海为妹。

手太阴肺经暨任脉,乃归妹神功之根基,尽是剑走偏锋、归妹之道。

姊在前,妹在后,妹不免终日郁郁。

是以此功索取之意甚盛,乖戾霸道强极。

手太阴肺经为取,膻中气海乃贮,最善吸人真气内力为己用。

“王总管,这份礼,也太厚了……”

想起蛮横霸道的王总管,秦骁心中好生感激。

自己丹田麻痹,可视为废。

气海虽也受影响颇深,却仍能勉强运转,正好来练这归妹神功。

二人又交谈一阵,萧横道:“秦兄弟!我也要回京复命了,你现下仍被通缉,不知有何安排?”

王总管心中言称找到了秦月,秦骁迫切想回皇城去看看妹妹,可惜自己现在仍属逃犯。

当下寻思:“不管怎样,我都要设法见妹妹一面方能安心,不如我乔装打扮,偷偷潜回去……

伯冲虽是我至交好友,可他职位特殊,终究是牵扯过多,我万不能与之同行!

甚且,也不便告诉他我要偷偷回去……”

便道:“我已是半废之身,又是逃犯,朝廷是不能回去的了!只能在江湖之中浪荡过活,伯冲不必挂念,只顾去便是!”

萧横叹了口气,心知确实如此。

他从怀中取出一只荷包,道:“这里有十斤金叶子,你若浪迹江湖,必缺银钱使唤。这些银钱,秦兄弟权且收好,将就着用!”

秦骁不与他客气,将荷包收入了怀中。

萧横站起身子,见秦骁身子隐隐颤抖,知他失了修为,经不得浸骨的寒冷。

将身上的鹅毛大氅解下披在了秦骁的身上。

“秦兄弟,若方便时,可传书于我,也好让我知道你平安无恙!江湖路远,萧横就此别过!”

言罢不再多言,转身而行,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大雪中。

都走了,只剩秦骁一人。

白龙纹转黑之后,再也没有暖意散发过。

秦骁半废,身体孱弱,虽有萧横所赠大氅,也感觉寒意甚是难耐。

他向火堆旁靠近了些,添了些干柴,只觉此景凄凉,孤苦之感浮上心头。

吃了些腊肉,盘膝打坐,习练起了王总管所赠的归妹神功。

转眼到了深夜,秦骁勉强运转那滞塞的气海,终于修炼出了淡淡的气感。

然而还未等他欣喜,那一丝气感又莫名消失了。

秦骁惊愕:“怎会这样?”

思索良久,暗暗推想兴许是自己的气海膻中穴部位也被万蛊之毒冲刷麻痹,而变得迟钝。

不过那麻痹感比之丹田却是弱了不知多少倍。

虽然修炼起来很是艰难,令他失落之极,但好在终究是还能够修炼,也勉强算是看到了光明。

当下重拾信心,重行盘膝坐好,打算加倍努力修炼。

他刚要入定,突然察觉到窗外似乎藏着一个人影。

那人影鬼鬼祟祟,藏身的功夫可谓差劲之极。

但很明显不怀好意,他心下一凛,暗忖莫不是又有仇敌寻到了自己?

窗外之人呼吸紊乱,以自己半废之身都能察觉到,想来这人必定是个庸手。

然而即便是个庸手,秦骁自忖自己现在的状态已然不复昔日横勇,也不敢大意。

念及此,索性“啊呀”一声痛叫扑在了地上,佯装伤势发作,昏晕在地的模样。

他暗暗留神,倒要看看那人意欲何为。

那人若是有意加害,那自己当可出其不意,暴起抵御。

果然,少顷之后,那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步入了庙内。

虽然那人极力隐藏脚步声,却压根藏不住,倒像是个不会半点武功的普通人。

不旋踵,脚步声绕到了秦骁的背后停下,那人好似在观察秦骁。

背后的呼吸声变得更加紊乱起来,越来越急促,似乎很是紧张。

寒意乍现,背后那人似乎手持利刃!

“好啊!果然是不怀好意!”

只不知自己与这普通人有什么仇怨,惹得他来杀自己。

若说是烈城郡的人,那里的人不是都把自己当做活佛菩萨了么,如何又会来害自己?

那人突然伸脚轻轻踢了秦骁一下,秦骁装作毫无知觉,依旧紧闭着双目。

心中却是纳罕,暗道:“这人脚好小,便是比之成年女子的脚还要不如,莫非是个孩子?”

正想间,那人低声说起话来。

“坏人!你害死了我唯一的亲人,我本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想到老天爷有眼,把你送到了这里!

而且,你还受了这么重的伤!嘿嘿,让我正好杀你……”

语声稚嫩,果然是个小男孩的声音。

只不过他的腔调却是怨毒无比,好似真个与秦骁有着三江四海、不共戴天之仇恨一样。

即令秦骁久战沙场、杀敌上千也微起栗然之感。

又为他言中之意所凛,好生困惑。

他杀意稍敛,心中纳闷,只是寻思:“我害死了这小孩唯一的亲人?我害死了这小孩唯一的亲人……”

那小孩继续说道:“坏人!你虽然昏了过去,我也要向你说明,不然心里不痛快!我叫许安平,今日便杀你报仇!”

“嚯!”

待那许安平话一说完,秦骁便感到一股寒风袭来,想必是那小孩掣出了利刃,刺了过来。

秦骁不再迟疑,一翻身便拿住了许安平。

他虽然半废,终究是个成年男子,对付一个小小孩童却是不在话下。

许安平被秦骁压在身下,惊恐大叫:“你没昏倒?坏人,你骗人!”

继而愤怒道:“放开我,你这个大坏蛋!”

这个小男孩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瘦骨嶙峋,比同龄人矮小甚多。

看其脸色蜡黄,带着病态,想必是穷苦人家出身。

此刻他奋力挣扎,满脸气怒之色,却仍是瞪着血红的两个眼睛瞪视着秦骁,竟是丝毫不惧。

秦骁将他推开,沉声道:“你为什么叫我坏人?你说我害死了你唯一的亲人,是何道理?”

许安平挣脱出来,倚靠着布满蛛网的神像,一只手揉着被秦骁按过的肩膀,一只手紧紧攥着那把二尺长的柴刀,

却不再动手,似乎知道奈何不了大个子秦骁,只顾瞪视,一张脸狰狞无比。

“你不知道么?哼,也是!你这坏人肯定是杀人太多,不记得了!告诉你,我可不怕你,

有本事你就把我杀了,不然我迟早还会找你报仇!”

“你快说,我害了谁?”秦骁急于知道,催促道。

突然,许安平“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啜泣道:“你这个大坏蛋,你可还记得,一个月前去神山上面砍柴的老人么?”

秦骁一听,头脑间登时一阵轰鸣,却听许安平继续道:“那老人是我爷爷!爷爷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那日我不听爷爷的话,偷偷跟在他的身后上山玩,亲眼见到你把爷爷害死了、变没了!我……

我恨死你了,我唯一的爷爷死了,被你这坏人害死了……呜呜呜……”

秦骁听罢禁不住全身剧烈地发起颤来,他张嘴啊啊低叫,却是怎么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那时自己被李修无炼制成为尸蛊,被神山上的十一个神脏吸引着攀到神山上的途中,

他遇到了那个砍柴的老人。

依稀记得,当时自己只对那老人说了一句话,靠得近了些,老人就被他身上飘出的万毒尸蛊气息化成了一滩脓血。

死得惨不忍睹!

每每思及,心中都是好不愧疚!

这就是老人的孙子么?彼此之间,唯一的亲人!

茫茫大世,凄惨人间。

爷孙两个相依为命,砍柴为生,过着穷苦艰难的日子。

联想己身,自己与妹妹虽然也是相依为命,最起码却是衣食无忧,比他爷孙两个强了不知多少倍。

谁知老人被自己连累,遭受无妄之灾,只留下瘦骨嶙峋的许安平一人活着,从此孤苦无依,备受凄凉……

这一切,全因撞见了自己!

现在,这孤零零的小童来找自己报仇了,自己又该如何处置?

他看着目中满是仇恨的许安平,心中大恸,尽是怜悯。

“我……对不起!”

千言万语,只有这三个字,可是又怎能表达自己心中的愧疚?

“对不起有什么用?能让我爷爷回来陪我么?你是天下最坏的坏蛋!你这个恶人……”

许安平歇斯底里地大吼,瘦小的脸上青筋暴起,体如筛糠,愤怒到了极点。

秦骁无言可答,叹道:“小兄弟!我还有心愿未了,待我见过了我妹妹,到时候你若还想让我给你爷爷偿命,秦骁甘愿赴死!”

“我信你才怪!从今往后,我许安平会一直跟着你,直到杀了你为止!我就不信你不睡觉、不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