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的天,灰蒙蒙阴沉沉的一片,狂风大作,云翻涌得厉害,一切都在爆发的边缘。

比如,此刻贪婪的人心。

“念夏,生死有命,你别难过,一个人要坚强点。”黑色西装的中年男子对穿着黑裙的乔念夏说道。

此刻教堂葬礼上,一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的女孩正一动不动的站在黑色棺木前。

她戴着墨镜,表情怪异。

天知道她费了多大劲掐自己的大腿肉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

她把自己平生最痛苦的事都想了一遍,可还是忍不住想笑。

男人见乔念夏不说话,还以为她是悲伤过度,眼睛滴溜溜一转,终于把自己内心的想法暴露出来。

他语重心长道:“念夏,你刚满十八岁,现在身边又没个可以依靠的人,你看……”

他欲言又止,观察着乔念夏的神色。

乔念夏淡淡道:“二叔有话直说。”

见念夏态度软下来,二叔心里一喜,笑道:“我有个侄子,人长得俊家世也好,你看……二叔也是想你将来有个依靠。”

乔念夏心中冷笑,二叔这是把她当傻子玩呢?

这不是摆明了想吃绝户吗?

她现在父母双亡,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不在人世,现在所有人都盯着她的巨额遗产呢。

但只怕,这些人的如意算盘都要落空了!

的确,曾经的夏家在海市算得上是顶级豪门。

可自从她外公去世,她那死鬼老爹乔文生接手了夏家产业后,公司是一天不如一天。

乔家外表看着家大业大,光鲜亮丽,实则内心早已被蛀空,腐烂不堪。

如今的夏家,已经是烫手山芋,难以维持。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即便是这样,夏家的遗产依然剩下一笔不小的数目。

乔念夏正想回绝,一个穿着休闲装的少年闯进葬礼。

少年一身白色休闲装,穿着棕色马甲,头发很长,一直垂到耳后,一双瑞凤眼温润如玉,满身书香气。

正是楚家小少爷,楚宴礼。

没想到一向从容淡雅的楚家少爷,也会有这么失态的时刻。

众人都有些错愕。

他警惕地扫视周围一圈,最后视线落在一脸茫然的乔念夏身上,眼中的寒冰化为一汪春水。

他焦急地把念夏拉到一个偏僻的地方。

“你不是应该在国外吗?”念夏问。

“接到伯父去世的消息我就赶回来了,夏夏,你记住,你现在不可以相信任何人。”楚宴礼焦急道。

念夏心里也明白楚宴礼的意思。

现在所有人看她是个孤女,都想从中分杯羹。

“宴礼哥,我明白,只是你这样回来,楚伯伯知道后又要骂你了。”

楚宴礼恨铁不成钢:“都什么时候,你还担心这些没用的做什么?”

念夏低头,默不作声。

他的手轻轻抬起,想摸一摸她的头,却在靠近时一顿,又放下。

他怕他控制不住自己,一旦触碰会想要更多。

“夏夏……”让我来照顾你吧。

后半句话被堵在喉咙,怎么也说不出口。

乔家的情况,外人看不清楚,可楚家作为乔家的世交,再明白不过。

而知子莫如母,他的心思,楚夫人也明白,只是到如今的地步,两家身份差距实在大,楚夫人绝不允许一个落魄孤女嫁进他们家。

用楚夫人的话来形容乔念夏,就两个字——晦气。

他喜欢夏夏,却无力保护她。

他只求夏夏能再多给她一些时间,让他手中再多一点权利。

聪明如乔念夏,她也明白如今的形势,她只庆幸,庆幸她自己从来没有对楚宴礼动过心,只把他当成哥哥,想来楚宴礼也只把她当成妹妹。

在一切感情没有萌芽之前,杀死在摇篮里。

此刻狂风大作,吹得乔念夏睁不开眼,颇有一样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乔念夏道。

“夏夏,”楚宴礼叫住她,“又是打电话给我,我永远站在你身后。”

乔念夏默了一瞬,轻声道:“好。”

她没说谢谢。

楚宴礼知道她没放心上,心中不免一痛。

万幸的是,乔念夏已经成年,身边倒也不是孤立无援。

当初外公走的时候,不放心乔文生,把自己的心腹何律师留给了念夏。

外公说:“夏夏,我可怜的孙女,乔文生是不会善待你的,你妈那个不孝女,你也指望不上,我走了,凡事你都要小心,知道吗?”

在外公病床前,七岁的乔念夏含泪点头。

外公临死前,还在为她铺路。

给她买基金,买保险,为她培养心腹。

只有外公走的时候,乔念夏才觉得痛苦。

因为世界上唯一一个爱她的人也没有了。

后来她妈妈郁抑症自杀的时候,她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她深深知道,她妈妈不爱她,她只是妈妈用来挽回爸爸的一个工具,还是个失败品。

她才不会为了这样的人流一滴泪。

乔念夏找到何律师,“何叔叔,现在公司情况怎么样?还剩多少钱?”

何律师是个四十多岁,气质儒雅戴着金丝眼框的中年男人,从小看着乔念夏长大,也把念夏当成半个女儿看待。

可如今的情况确实棘手。

何律师面色难看,拿出遗嘱道:“小姐,如今公司的情况已经亏损严重,负债累累,是个烫手山芋,只有申请破产保护。”

乔念夏心中一冷,怒从心起。

这乔文生老毕登真会作,什么产业衰败,什么项目亏钱,他就大笔大笔投钱。

百亿家产,竟然让他挥霍得倾家荡产。

夏家多少老员工,也是敢怒不敢言呢,谁让她那瞎了眼的老妈就看上乔文生这么个东西,现在她那老妈死了,乔文生就更加放肆挥霍,他整天沉迷酒馆嗑药,还把公司搞得乌烟瘴气。

活该四十岁就死了。

乔念夏平复了一下心情,问道:“如今还有多少资金、股票和不动产?”

何律师长叹一口气,“小姐,乔总把股票和不动产都变卖了,五个亿的资金,全部给了一个叫纪星衍的少年。”

念夏把十几年认识过的人反反复复在脑海中都过了一遍,确认自己的的确确没有一丁点关于这个人的记忆。

突然想到什么,念夏怒道:“难不成是这老东西的私生子?”

何律师道:“应该不是,我查到这个纪星衍生活在一个十八线城市的贫困县上,母亲是木材厂工人,父亲家暴酗酒,他自己常年在学校受到排挤,这些年跟乔总没有一点联系。”

念夏大脑飞速运转,她才不管这个纪星衍和乔文生什么关系,她只知道,乔文生的每分钱都是夏家给的,要把夏家的东西拱手让人,那不能够!

她烧了也不会给那个陌生人一分钱!

“何叔叔,那我要怎么样才能拿回这笔钱?能不能把遗嘱给毁了?”

何律师想了一会儿,说道:“很难,乔总遗嘱一式两份,不止我的手上有,乔总的私人律师手中还有一份遗嘱。”

“真的没有一点办法吗?”

“小姐,毁坏遗嘱是犯法的。”何律师突然想到什么,欲言又止:“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在一个月内,小姐能和他结婚,并且让他签署《财产全权委托书》。”

“为什么是一个月?”念夏问。

何律师耐心解答:“遗嘱一旦生效,就要尽快通知继承人,我最多只能帮你拖延一个月时间。”

念夏有些担心计划行不通,道:“可我们现在才十八岁,能结婚吗?”

“小姐,为了提高生育率,上个月华国立了新法,我国法定结婚年龄已经下降到十八岁了,所以小姐有权结婚。”

念夏握紧双拳,下定决心,“那我就去会会这个纪星衍,何叔叔,转学的事麻烦你了。”

何律师一脸慈爱地看着念夏,和蔼道:“夏先生临走前是给足我雇佣费的,况且这么多年,我看着你长大,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小姐不用担心是麻烦。”

念夏感激一笑。

她这辈子,摊上个短命的恋爱脑妈妈,又遇到个神经病时不时发癫的老登爸爸。

但幸好有外公在,外公给她铺路,慧眼如炬,又为她寻了个好依靠。

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外公聪明一世,算好了一切唯独没算到她妈妈是个恋爱脑,为了个男人搭上自己一辈子,还给自己的女儿取名“乔念夏”,寓意为“乔文生念着夏茴”,期待那个男人会回心转意。

真是可笑。

念夏想到自己的名字,怅然道:“何叔叔,我想改个名字,我再也不想顶着那个男人的姓,他不配。”

“小姐是想随夫人姓吗?”

念夏摇摇头,道:“不,不是夫人,她也不配。”

“那……”

念夏坚定道:“我是随外公姓,姓夏。”

何律师心中了然,他明白念夏心中有恨,不光是恨乔文生,更恨她那个不争气眼光差的妈妈。

何律师道:“那小姐想给自己取个什么样的名字?”

念夏沉思一会儿,她也是临时起意,也没什么好名字。

只是抬头望见了窗外的月亮。

真奇怪,明明下午还乌云密布,怎么这会儿倒拨云见雾了?

月亮又圆又大,亮如白昼,一条石子小路蜿蜒向远处,整个庄园一览无余,清清楚楚。

念夏心中有了答案。

“就叫夏皎皎吧。”她豁达道。

希望她未来的人生,也能如今夜这皎洁的月亮一般,照亮一切,找到她未来的路。

时间迫在眉睫,第二天把乔文生的遗体火化后,夏皎皎连墓地都懒得选,直接连骨灰带盒一起扔河里了,便赶去了那个偏远小镇。

这次她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