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啊,幸亏您没事,否则老奴该如何跟王府交代啊!”那管事的老泪纵横,墨流音只是轻轻看了他一眼,“走吧。”
她太镇定,就算管事的在门口听到了有人在马车里的描述,也没有怀疑到墨流音的身上。
这一路,他们走的不快,等墨流音到京城的时候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月。
这日,她从马车上下来,大雪遮天闭目。
漫天的白,她穿了一身宽大的白色毛裳,上面绣着红梅,在这满目白里平添了几分雅致与坚强。
这是当年外祖父带她离开时候裹在她身上的,她知道,这是她母亲出嫁时的衣服,当年那所谓的父亲墨致远有了妾室之后,她的母亲不止一次的抓着这件衣服哭过。
风习习的吹,她裹紧了不合身形的大氅,抬起了嫩红的脸,那眼神扫到了墨府两个字上,这宅子是她的母亲在她一岁的时候让人兴建的,用的是她的嫁妆,为了那一个又一个添进来的妾室与孩子。
今日她就可以亲眼看到那些人了。
这里的一切她都要拿回来。
这里的人她都要让她们承认自己的罪,受尽折辱。
看着紧闭的大门,管事的去敲了门。
门过了很久才开。
管事的说,“大小姐回来了。”
“哪儿来的大小姐?不过一个乡下姑娘而已,你还真当他是大小姐唤着?”嘲笑声很高,这是门房的声音,“刘管家,您可别老糊涂了。”
门房拉着门,愣是不让墨流音与刘管家进去。
刘管家在心中叹气,这是家里的夫人,要给这位小姐下马威,他老了,也说不上话,只能为难的与门房拉扯。
墨流音却往后退了一步,靠在了马车上,她的眼始终看着牌匾。
一张脸被冻得通红,而远远的来了一顶轿子。
墨流音嘴角露出了一抹清浅的笑容。
轿子在门口停了下来,却是上朝归来的墨致远。
马车堵了门,他本有些不快,掀了轿帘一下就看到了红梅里的墨流音。
那大氅骤然就入了他的眼。
当年也是这么一个人儿,扶着红梅,婉转的笑,也是那一眼,他仿若看到了仙子,这之后,他不顾一切代价得到了她。
“大人,您回来了?”门房赶紧拉开了门。
而墨流音仿若这时候才发现,还有一个人在她的身侧。
“父亲。”她眼中含了泪,眉梢却带了笑,声音轻忽的仿若能在这风雪里消失了去,不合身的大氅让她身形愈加瘦小,嫩粉色的脸裹在大氅的毛领里,怯怯的,温柔的,“他们说我不是这里的小姐,是不是您改变主意了,不要我了?”墨流音咬着唇,瑟瑟发抖中那眼眶里的泪水却怎么都不肯落下来,好似孤傲的小狼崽。
墨致远人至中年,但却尤其怜惜那些花楼的小姑娘。
看到自己的女儿如此模样,他心下骤然一软,“谁说的,这些年你受苦了,如今你可是勤王府的王妃,谁敢质疑你的身份?”
门房吓了一跳,赶紧跪了下来,“是奴才眼拙,恭迎大小姐。”
她却等着墨致远先行,嘴上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真的好像是一个失去亲情很久的孩子。
一路上陪着她的刘管家老迈的眼光里却闪过了疑惑,这位大小姐,当真有她表现出来的这般人畜无害?
他猛然想到,他们明明下午就到了京城,为何偏偏要求在第二天黎明的时候出发,难道是专门为了等下朝的墨致远?
他惊觉自己发现了什么,墨流音却已随着老爷越走越远。
墨流音走在墨致远的身后,墨致远的脸色看上去似乎不太好,早有机灵的奴才,立刻朝着后院而去,将消息禀告给了杜夫人。
“你说我爹亲自领着她进门了?还在门口发了好一通的火?并且承认了她的身份?”说话的是一个少女,年纪不大约莫十三四岁,但一双眼却格外寒冷,她揪住了仆人的衣领,拔高了语调。
“是老爷正朝后院来。”那仆人不敢多言,怕惹了三小姐不愉快,赶紧道。
“行了,下去吧,门房的事儿,你知道怎么处理?”这次开口的是一个妇人,那妇人的脸颇显魅惑,声音婉转如黄莺,更添了几分柔媚,此刻她一开口,三小姐也不敢造次,狠狠甩了那仆人一巴掌,“还不快走。”
仆人刚走,墨致远便带着墨流音走了过来,妇人眼一横,打断了三小姐本要脱口而出的话。
“老爷,您回来了。”杜夫人迎了出来,“妾身正准备去迎接大小姐入府的,老爷可要跟妾身一起去?”
她好像没有看到墨致远身后跟着的墨流音自顾自的道,她言语温柔,墨致远原本生出的怒气就在她魅色的眸光里消弭了去。
墨致远刚想开口,就听杜夫人接着开口,“这位小姐是?”杜夫人似乎很疑惑,这点疑惑落在墨致远的眼里,就让他觉得自家夫人并不知道墨流音归来的消息,门房自己狗眼看人低,倒怪不得自家善良温柔的夫人。
“夫人。”墨流音朝着杜夫人福身。
“是流音?”杜夫人眼中竟有淡淡的欣喜,她语气温柔顺遂,眸光慈祥怜爱,“是个懂礼数的好孩子,老爷,您有福气。”
这就是墨府如今的女主人杜如心,她一番温柔贤淑,连夸带讲,将墨致远的怒气悉数抚平了去。
“这是你的三姐,你还有两个哥哥今日在商行盘账没有归来。”杜如心生了两个男孩,一个女孩,在墨家功不可没,且她娘家去年发迹,有个幼弟做了公主的驸马,一时风光不已。
墨流音眉梢轻轻扬起,修长的睫毛在天光下织成了光影,遮了她眸间寒色,“三姐好。”
她才是墨府的嫡小姐,且是长姐,结果她却要喊杜如心的儿子与女儿为哥哥姐姐。
何其讽刺!
“你这衣服,大冬天的穿白色不好”三小姐声音也低低的,好似在偷偷打量这个所谓的大小姐,当然说出口的话有些暗示的成分,白色本就不是吉利的颜色,她父亲最不喜欢的。
结果没听到他父亲责备墨流音不懂事,“流音这衣服很好!”他的声音突然扬了起来,墨致远的嗓音本来就厚重,再高起来就像是呵斥,三小姐顿时就委屈了。
“我也觉得很好,只是灵儿这丫头喜欢粉粉的东西,不懂得欣赏,倒不如流音庄重。”杜夫人立刻开口,墨致远这才脸色稍愈。
从早上到晚上,墨流音一直穿着那件不合身的大氅,冷的瑟瑟发抖时,都没有人让她换掉,这就是看上去对她归来格外开心的墨家。
杜如心观察了半晌,心思越加放开了,这孩子怯懦规矩,而且大概是村下养成的习惯,饭菜吃的极少,是个好拿捏得,既然如此,本就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勤王妃子她是坐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