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雨来的急,方才还出着太阳,这会儿子倏忽下起了暴雨。
雨不是一点一点下的,而是一盆子一盆子往下倒的。
金赵氏一人在西屋里做活计,堂屋已被金元用木板子隔成了三间,金珠金钰一人一间小小的房间。
雨天,金珠金钰各自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出来。
柳闹儿站在房檐下,眼前隔了一道水帘。
金元搬了一个板凳坐在屋檐下做木工活。
金元是个好木匠,他手里出来的物件,可朴拙可爱、可雕饰满眼,要简单一个光面板凳也有,要雕花盘龙大交椅也会。
院里已积满了一坑水,柳闹儿头上顶着一个破了洞的雨衣,赤脚在水里踩来踩去,身上的衣服湿了个透。
金元也不喊她,任她在雨中闹去。
雨帘中远远忽走过一个人来,待走的近了些,金元隐隐看出,来人是张雅。
前几日在学校撞见的那不堪场景忽然浮现在金元脑海里,他心里十分不自在,丢下手中的活计就欲转身进屋。
“金元哥……”张雅远远地软软喊了一声。
柳闹儿忽地停了下来,站在雨中看着来人。
身上的雨衣被风刮掉,她也不知躲。
金元忙从屋檐下跑出来,将柳闹儿拉进屋檐下。
柳闹儿浑身湿湿的,小褂儿贴在了身上,显出圆圆的胸脯来,像一团软软的馒头。
金元用手抹去柳闹儿脸上的雨水,“进屋换衣服。”
柳闹儿摇了摇头,紧紧贴着金元站着。
“听话,你身上还来着月事,淋了雨,会肚子疼的。”金元轻哄道。
张雅借着风听见金元那轻柔的声音,心里十分不是滋味,面上却不表露出来。
她今日穿得极朴,老蓝色褂子,灰色裤子,脚上一双布鞋已湿透。
“嫂子,来月事淋雨要生病的。”张雅笑着说道。
她虽脸上挂着笑,心里却恨极了。她看着柳闹儿那看似没有城府的脸,心里直冷笑,她知道,前几日,就是这个女人故意让金元哥看到她不堪的一面。
若不是她,此刻站在金元旁边,接受金元轻声呵护的应该是她张雅,而非这个外四路的野女人。
柳闹儿秀气一双眉毛微微拧着,撇着嘴,一双肉肉的手紧攥着金元粗粗的胳膊。
金元脱下外面的小褂,裹住柳闹儿软软的身子,“听话。”
雨水溅落到金元粗实的肩膀上,湿了阳光晒出来的麦色肌肤。
张雅心里一阵悸动,这是她躺在田守义旁边时,常常幻想的情景。
柳闹儿倔强地摇了摇头,金元也不再勉强。
“你有什么事?”金元问道,语调淡淡的。
张雅微微抿嘴笑了笑,退后了一步,露出拘谨的神色,“金元哥,田队长让你帮我写标语,村里的标语该换了……”
金元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刚欲拒绝,就听那张雅说,“还有田愚兄弟,只有三个名额,写一下午,每人一张糖票。”
“当然……你要是……介意的话,我这就走了……别惹得嫂子不自在……”张雅有些尴尬地说道,说着就欲走。
金元看了眼柳闹儿白白的小脸儿,喊住了张雅。
他想要这糖票,这是稀缺物,转卖出去,换些其他东西给柳闹儿补补身子。
“在哪儿?”
张雅见金元同意,暗自松了口气,脸上却只淡淡一笑,“村小学,那里有桌椅,还宽敞。”
“我去找田愚,你先回去,一会儿我们两个一块儿过去。”金元说道。
张雅忙说道,“我去找田愚兄弟。主要是顺路,一会儿还要去田队长那拿颜料,刚好顺路了。”
说着,张雅就匆匆走了,往田愚家方向走去。
金元欲走时,柳闹儿却非要跟着去,无论金元怎么说,她就是不听。
金元知道,写标语非同小可,必会有人看着的,也许是田守义,也许是其他人。他知道柳闹儿长得美,而那田守义以及跟在他身边的一群人又最是心术不正的,所以不愿意让柳闹儿跟着。
可柳闹儿不听,金元急了,声音就大了起来。
柳闹儿眨巴眨巴眼儿,眼眶就湿了,紧接着豆大的泪珠就一颗紧挨着一颗砸了下来。
金元哄了半天,柳闹儿才见好。
“待会儿我回来了,我带你出去。”金元低声说道。
柳闹儿这才破涕为笑。
金元送柳闹儿进了屋,柳闹儿扭糖似地黏在金元身上,“那个女人,坏……”
“我不理她,还有旁人呢。”金元笑道。
柳闹儿忽地抱紧了金元,踮着脚尖亲了金元一口,“哥哥不要骗我。”
感受着身前的柔软,金元心里一阵悸动,他抓了柳闹儿一下,附耳说道,“我只想你一个,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金元披了雨衣一路走到小学。
雨下得极大,水铺在路上,已看不见地面。
小学屋前的场院地势低,已积满了水。
金元蹚水过去,水湿到了裤腿。
只有张雅的屋子门虚掩着,旁边的教室都锁上了门。
金元本想在外面等,奈何雨水太大,外面站不得,他才进了屋。
这是教室改的屋子,房间很大,一侧摆着床以及一个简易衣柜。另一侧则是堆起来的书桌。
当中已有一张铺好的桌子,桌上铺着一张毛毡,旁边放着墨碟以及一把子毛笔,各种尺寸皆有。
这笔应是经久不用了,笔头干硬,还沾有灰尘。
金元看到毛笔,手心便一阵痒,他父亲是教书先生,从小教金元写字,金元写得一手好毛笔字。
张雅跟着金元父亲学的作画,画得一手好画,最长工笔细描。
金元将毛笔泡开,沾墨,那一霎,许多诗词涌入他的脑中,他却运笔,只写下了一个“人”字。
他不敢多说、多些。
“好字……”张雅笑着进了门。
金元只看到张雅一个人进来,脸上有些不自在,“田愚呢?”
张雅浑身湿漉漉的,水顺着衣服往下滴,她怀中护着一盒子彩墨。
“他走得慢,我怕这墨沾了水就坏了,就快些先走了。”张雅低头说道。
金元见张雅脸上有些哀伤,心道是不是自己态度太冲了。
“哦……”金元淡淡说道。
张雅将墨放在桌面上,用毛巾擦着身上的水。
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
“换身衣服吧,别感冒。”金元说着就往外走。
“不用了,这里没有屋檐,出去就要被淋透的。”张雅拦了金元,“咱们快快写完,金元哥哥你也快回去,省得嫂子心里再怨我……”
“只这外面湿了,里面还干着呢。”张雅淡淡笑道。
“用什么色?”金元走到桌边。
“调曙红吧,色调厚重一些。”张雅说道,“再用曙红和花青调一些紫色,我需画一些画。”
金元闷闷地调了起来。
张雅脱去了外面松松的褂子,露出里面瘦瘦的小衫子来。
淡粉色的绸布衫子,沾了水,几乎变得透明,紧紧地贴在张雅身上,身段一览无遗。
金元也不看她,专心致志地调墨。
两人这样静静地坐着,张雅忽低着声缓缓说道,“金叔叔那时也常常帮我调墨。”
像梦呓一般。
有那么一瞬间,时间仿佛回到了几年前,他们一同上学的时候。
张雅说了许多话,金元总是淡淡的,偶尔应上一声。
良久,张雅幽幽叹了一口气,“金元哥哥,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金元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他淡淡地摇了摇头。
“我已想明白同那个姓田的断了。”张雅低头喃喃道,“以后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挑大粪也好、砸石头也罢,总比从前那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强。”
金元听张雅如此说,才停下手中的动作,“早该这样的。”
“现在晚吗?”张雅含泪问道。
“不晚。”金元说道,“以后若有需要的地方,你只管开口。”
张雅摇了摇头,淡淡笑道,“金元哥哥已是成家的人,比不得从前,以后还是注意些。万一嫂子多心,我就成了罪人……”
金元听罢,也不再说话。
正忙活着,金元忽打了个喷嚏,紧接着张雅也打了一个。
“我去熬一些姜汤,防止感冒。”张雅说着欲起身。
金元却说不用。
张雅惨淡一笑,“金元哥哥不必如此警惕,不单单是为哥哥一人熬的,田愚弟弟身子弱,淋了雨必要生病的,而且我也需得喝上几口。”
说着张雅就去了。
金元心里有些烦躁,他觉得屋里闷闷的,一股子莫名的香味儿在屋中弥漫。
他忍不住走到窗边,向西周看去,远远地,哪有田愚的影子,这个时候了,按理说,也该走到了。
金元欲开窗户,可窗户却在床后面,须得从床上爬过去把窗户打开,他只好作罢。
那气味越发强烈了,金元心里蓦地烦躁极了。
他欲开门,张雅却端了热气腾腾的姜汤进来了,反手将门关得死死的。
“身上湿了,这风一吹,冷呵呵的!”张雅真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方才我从厨房那里看过去,田愚来了……”张雅笑道,“想必是这边儿路有水,他绕路来的!”
张雅说着把姜汤一口闷下,又递给金元一碗。
金元不好不喝,便也跟着喝下了。
喝下姜汤,身子跟着暖了起来,可也不知觉地燥了起来。
一股邪火在体内狂蹿,他握着毛笔的手不自觉地抖了起来。
三两分钟的功夫,金元已气喘如牛,浑身大汗淋漓,浑身似火在烧。
一双凉凉的手抚上金元的身子。
“元哥哥,你从前说过,要娶我的……”张雅的眼里盛满了欲火,满脸疯狂。
“滚……”
金元嘴里说着,可他的身子却不自觉地想贴近张雅。
热烈的气息在屋内撒野,欲望在燥热中发酵。
金元双眼通红,恍惚间,他看到眼前,温柔地看着他的人是柳闹儿。
他将眼前的人揽在怀里,可他知柳闹儿身上来了月事,他硬生生挺着。
“柳闹儿……”金元喃喃道。
张雅陡然变了脸色,她冷笑道,“元哥哥,一会儿咱们让嫂子看场好戏……”
屋里熏得有迷情香,这药是田守义弄来的,其中缘故,自不必多说。
因张雅在屋里待得时间短,药劲儿上来的慢一些,她还略略清醒。
金元只当怀里人是柳闹儿,他不愿意伤害柳闹儿,撒开手便欲往外跑。
可张雅却像牛皮糖似的黏在他身上,金元挣脱不开。
门忽地被人一脚踹开,一股凉意扑面而来,金元瞬间清醒了许多。
柳闹儿站在门口,浑身湿漉漉的,小脸儿是惨淡的白。
张雅得意地看着柳闹儿,笑吟吟说道,“嫂子,你都看到了,这可不怪我们,元哥哥同我情不自禁……”
“丫头……”金元嘴木,不知道如何解释。
“元哥哥,你刚刚还想要我呢……”张雅拉着金元的手。
金元冷冷地看着张雅,扬手将她甩倒在地。
“丫头,对不起……”金元愧疚说道。
柳闹儿笑眯眯地摇了摇头,缓缓挪到金元旁,挽起金元的手臂,柔声说道,“哥哥,我们回家……”
柳闹儿携金元一同走进了雨里。
张雅愤怒地叫了一声,她将桌子推到,墨水洒了一地。
药劲儿缓缓上来,她眯着双眼,衣衫凌乱,靠着桌子坐在了地上。
香薰味仍旧浓。
门被人咣咣敲了几下,只听村里田留旺的声音,“张姐,你找我来啥事儿,有人捎话说你找我呢?”
张雅面颊通红,她想要田留旺滚,可这片刻清醒瞬间便沉入混沌。
敲了半天门,不见人回应,田留旺欲走,可又想起那人叮嘱说张雅找他有急事帮忙,还只让他一个人去。
见门没有从里面杠住,田留旺便进了去。
眼前的场景让他怔在原地,反应过来时,他闷头便走。
门外雨大,四下无人。
田留旺又折了回来进了屋。
“雅姐……雅姐……”他唤了几句,张雅没有回应。
田留旺从屋内拴上了门,屋里香薰正浓,欲念缭绕。
大雨唰唰下着,只可闻得雨打屋顶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