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睡了多久,苏络再度醒来时,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沙发床上。

以她曾经作为人的常识来看,屋内的天花板很矮,看起来更像是个阁楼。

自己不会被人绑架了吧。她后知后觉地想,觉得头还是晕乎乎的。

脑海中最后的画面,是自己凭着毅力走到了旅馆门口,随即视野渐渐模糊,她直接倒在了台阶上。

不过自己一直以来的睡眠都很浅,正常情况下不该这么久都没反应过来……看起来是变成猫之后自己的注意力也变差了啊,她叹气。

此时陆铭的包不在身边,她自然也没有多余的道具可供使用。看起来下次为了保护自己,得多带点道具先绑定在背包格了。

她看着自己人物卡上面的隐藏背包格,除了目前放下的衣服之外只剩下了四个空格,又叹了口气,耳朵垂成飞机耳,连胡须也蔫了下去。

而就在这时,她耳尖一动。归功于她敏锐的听力,她听到了自下而上传来的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如果她没猜错,这个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与绑架自己的人脱不开干系。

该怎么办?

她紧张得毛都竖起来了。作为一只猫,她自认为战力水平无疑是比原来削减了不少,对方既然绑架了她,可能至少也是榜前玩家的实力……或者清洗者。

想到后面这种可能,她不由得毛骨悚然。尽管她没与清洗者交手过,但她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自己潜意识中……不知为何,神经和思绪都在控制着自己,不和清洗者以及系统内部的人产生任何接触。

脑海中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诫着自己,不要与他们接触,不要被他们发现,不要……

不然的话,不然的话。

不然的话……会怎样?思绪在这里戛然而止。

她回过神来,此时对于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事还是阻止门外的不速之客。

视线微微偏移,她注意到了放在桌上的花瓶,显然这是一个很好的武器。

在门外来者推开门的一瞬间,苏络弓起了身子,千钧一发之间,相当精准毫不犹豫地用力把桌上的花瓶推了出去。

陆铭推门而入,便感觉一阵凛冽的风吹来,脸和花瓶来了个近距离接触。

幸好他无愧于榜前玩家的高水平战力的名头,反应相当迅速地伸出手握住了花瓶的瓶颈,只是用力过大,花瓶应声碎裂后掉到地上,在他手心留下了一道道深深的口子。

苏络……苏络有些心虚地凑过去喵了一声,用脸颊蹭了蹭陆铭的裤脚。

这倒是她没想到的,她本以为合作结束,陆铭会弃自己于不顾,毕竟陆铭这么多年来也没人看见过他有和谁组队过的经历,更何况如今的自己是一只猫。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自己现在不是猫而是苏络本人,估计组队早就失败了,他俩没打起来都要另说。

她确实有些心虚,而且对陆铭相当歉意。刚才花瓶碎了的地方,伤到的正是陆铭在特西里村中毒时的那只手。

鲜红的血液滴滴答答顺着陆铭白皙的指尖滑落在地上,将地上雪白色的瓷器碎片也染成了猩红色。但陆铭就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也可能是早就习惯了这种程度的伤势,表情完全没有变化,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看了一眼苏络,弯下腰,伸出了自己没有受伤的那只手,示意苏络踩着手肘到他怀里来。

见苏络还在踟蹰,他平淡地说了一句:“地上的陶瓷碎片,怕伤到你。”

苏络心想,怎么感觉这画面似曾相识。

然而,她确实没有拒绝陆铭好意的余地,只能在心中再次对他说了一声抱歉,发出了微弱的喵呜声,踩着他的胳膊蹿到了他温暖的怀抱中。与他裸露在外的手指的微凉不同,陆铭的怀抱十分温暖。此时,她和他的胸膛靠的如此之近,甚至能够听到他皮肤与骨骼下起伏的心跳声。

陆铭抱着她小心翼翼地离开了房间,出去后,苏络便更加确信那是间阁楼了。陆铭标准的身材在那个狭小的房间中,头顶的发梢堪堪擦过天花板的墙皮,看得苏络都觉得有点头皮发麻。

从阁楼的小楼梯下去,下面是一个同样狭小的客厅。因为房间布局的原因,这里是背光的,而且拉着厚厚的窗帘,整个房间都散发着一种阴暗腐烂的气息。苏络心想,若是陆铭想cosplay吸血鬼公爵的话,这房间确实不错,而且他现在还有猫了。

陆铭把苏络放到沙发上,苏络在柔软的沙发靠垫上滚了一圈后坐直,直勾勾地盯着陆铭接下来的行动。

陆铭只是眉头微皱,单手打开抽屉取出医药包。虽然不是惯用手,他的动作依旧十分娴熟,似乎已经这样经历了许多次。他从包里取出绷带和药棉,又取出消毒酒精,熟练地用左手拿起镊子夹了棉花团沾了沾酒精,然后给自己的另一只手消毒、上药。

而鬼使神差地,在陆铭开始给自己缠绷带时,忽然一双柔软的爪子搭在了他的手背,阻止了他的动作。

他侧过头,正对上了苏络那双漂亮的、无机质感强烈的金色眼眸,平静、温和,不容置喙。

论坛里对于自己身边的这只猫一直众说纷纭,除了自己的那些铁杆粉丝外,大多都对此表达了浓重的担忧。其中有一条就是,那只猫的眼睛很诡异,金色的、无机质的,对视时感到不舒服。那明显不是人类族类所该有的眼神,更像是副本中逃出的鬼怪,被幽闭多年后终于见到天日时才会有的视线,冷淡而漠然。

甚至有人就此断言,陆铭总有一天会死在自己的一意孤行之下,就像苏络死在了自己的天真和信任之中。

陆铭其实当时也是头脑一热把猫捡回来的,或多或少也有些后悔——他主要后悔的点是自己没有照顾猫的经验,怕照顾不好这个小生命。

至于论坛那些玩家说的话?让他们见鬼去吧。

所以,苏络把爪子搭在他的手背上时,他并没有继续动作,眼神却温和了下来,无声地注视着苏络接下来的举动。

苏络有些吃力地用两只爪子分别握住绷带的两边,原本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事,用如今并不灵活的兽类的爪子,显得有些吃力。然而,她并不气馁,一丝不苟地拽着两边的绷带缠绕了一圈,然后规规矩矩地在上面打了个蝴蝶结,看起来也像模像样的。

她对于包扎一事其实也很熟练,但变成猫给别人包扎还是第一次,有点新奇。

看了看自己的成果,她相当满意地喵了一声。刚才她特意确认了一下,特西里村感染毒素时并没有在陆铭手上留下疤痕,可喜可贺。

陆铭眼睛一亮,他抬起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苏络给他包扎的绷带,仿佛是第一天看到了什么稀奇的东西,一种本不该出现在他眼中的情绪……没错,名为满足的情绪,将他沉寂的内心所填满。

片刻后,他似乎冷静了下来,语气平静:“我还是第一次被人帮忙包扎。”

苏络心想,我还是第一次变成猫给别人包扎嘞,您还真神经大条,正常人看见一只猫动手包扎早报警了好吗!

话音刚落,他忽然表情一变,然后又恢复了正常。

他叹了口气:“……奇怪。明明我们是第一次见面,我却总有种错觉,我们已经认识了很久。”

苏络表情一僵,心想他不会是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了吧,但目前作为一只猫她显然没办法给自己辩解。

而陆铭接着说,脸上的表情带着些许茫然:“但刚才……我心中总有个声音和我强调,曾经也有人给我这么包扎过。但我不记得了。”

但我不记得了。

苏络听到这句话一愣。

她偶尔也会有这种错觉,自己似乎失去过一段记忆,但她从未追究过。

如果……她确实失去过呢?

又如果。失去记忆这件事,不止是她,也不止是陆铭……而是每个世界游戏玩家都或多或少失去呢?

她不敢细想。这件事只能现在交给万事屋调查,在任何地方提起都会打草惊蛇。而她唯一不确定的一点是,为什么世界系统内部反而会把先前的羁绊保留,比如陆铭和她持续十年的好友。

……自己不会真的和陆铭有过一段故事吧,她哭笑不得。

而陆铭并没有考虑那么深入,只是和苏络解释道,虽然怎么看一个人对着一只猫说话都有些怪异:“这里是我的家,也在穿梭点566,不过比较偏僻,从来没有人找过来,安全问题上可以保证。房间比较小,一室一厅,楼上的阁楼可以分给你住,或者你住主卧也行。”

他相信这只猫的智商肯定能够理解自己在说什么的,而且他本来就对她的身份有了一定的猜测。

苏络点头如捣蒜,然后在陆铭话音刚落时,便窜了出去,推开了主卧的门。

陆铭:……

陆铭哭笑不得地摇头:“那你住主卧吧。饿了吧,我去做饭。”

而另一边,苏络在推开房间的一刹那,便彻底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