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空是被慧灵大师捡来的孩子。

北岚国地广人稀,就属王城里繁华些。这里常年大雪,又逢冬日雪更大了,道路两旁积攒了厚厚一层。

慧灵大师身披大氅,刚从王宫祈福回来。路旁的街道上已经不见人影,只余几家灯影绰绰。

纷飞的雪花斜斜落下,有几片越过油纸伞落在了慧灵大师脸上。

慧灵大师看着漫天飞雪,伸出一只手,接住一大片飞落的雪花,雪花一触在手上便迅速化开。

慧灵大师布满沟壑的脸上颤动了一下,收回了手。就在这时,他隐约听见几声婴儿啼哭。只是声音太过微弱,他想再仔细听时,那声音便又消失了。

他以为是自己幻听了,抬脚继续往灵山寺的方向走,却又听到了一声啼哭。

这次声音清晰了许多,旁边的年轻和尚惊讶出声:“有小儿啼哭,快看是不是在那儿!”

他指着路旁一家石像后,那里露出一块红色布料。

慧灵大师连忙上前,果然看见了一个婴孩。婴孩被白色的棉布牢牢裹住,面上却盖了一块红绸。

大约是红绸被风吹开,婴孩被冻醒了才会哭闹。慧灵大师抱起孩子,发现孩子怀里揣着一枚白色玉佩,顿时惊在当场。

……

一晃十年过去。明空已经十岁了。

明空自小在灵山寺长大,他生的冰雪可爱,每每有人来寺里上香,见了他都会送他些糕点冰糖葫芦一类的吃食。他不要,那些妇人小姐就会硬塞给他。

他的大师兄年长他足足十八岁,每次见他被投喂,眼里都会闪过一抹妒恨。

明空看见了,也只当作不知。

师傅曾私下里跟明空说过,你慧根极佳,遭受妒忌是在所难免的。你大师兄性子不好,但不是大恶之人,若往后做了什么错事,你要看在师父的面子,饶过他一次。

明空点点头,他看得出来大师兄不喜欢自己,却没有当回事。毕竟大师兄除了总拿眼白看他外,也没对他做过什么。

寺庙里的日子单调乏味,明空天资聪颖,于佛学一道上也是悟性极佳。

师傅对他极好,他一共就收了三名弟子,大师兄明觉,二师兄明净,他是最小的那一个。如今他不过十岁,师父就已经把国师的印章交给他保管了。

这意味着,师父圆寂后,明空就是下一任国师。

大师兄也是师傅从小养在身边的,感情自然也是非比寻常,原本大家都以为师傅会把国师之位给大师兄。所以如今大师兄嫉恨他也是情理之中的吧。

师傅说大师兄明觉悟性一般,担不起国师的重担。其实不是明空,师父也会把位置给其他人。

有一天夜里,灵山寺突然闯进一名刺客,好巧不巧他闯进了明空的房间。

外面的武僧举着火把满山搜寻,明空被刺客拿刀架着脖子。

“你不许出声,我若是被抓,第一个拉你垫背!”

明空不敢轻举妄动,漆黑的房间里什么都看不清,只有窗棂上映着火把昏黄的光。

黑衣刺客融在黑暗里,他似乎受了伤,有血顺着他的胳膊滴在地上,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血腥气。

“你受伤了?”明空低声问。

“死到临头了还有闲心关心别人?给我老实点!”

刺客见对方只是个小孩,警惕心依旧很重。

明空在心底暗叹,果然只有聪明是不够的,这个蒙面黑衣人想杀他易如反掌,现在再多的聪明也没地方用,明日,他就去请求师傅,帮他找个武艺高强的练武师傅。

等侍卫们搜寻到明空的房间时,明空说他已经睡下了,没有见到旁人。

侍卫们自是不信的,执意要进门检查,推开门,明空才装模作样地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明空打了个哈欠,无辜道:“寺里出了何事,怎的如此吵闹,我平日里睡下可是打雷都不会醒的。”

侍卫搜寻了一圈,没搜到人,领头的人抱拳行礼,道:“实在是抱歉打扰到明空小师傅,有刺杀王的黑衣刺客闯进了灵山寺,我们正在派人搜寻。”

侍卫认得明空,慧灵大师常常带他去宫里作法讲道,虽然小小年纪却异常聪慧,已经被认作是下一任国师了。

一众护卫都对他尊敬了几分。

明空站起身,合掌回礼,“各位辛苦了,你们还要忙就不必在我这耽搁了,记得要小心行事。”

众人正准备退去,明空却一不小心前脚踩空直直扑向了面前的侍卫。

那个侍卫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后退两步。

“实在是抱歉,我没站稳。”

那个侍卫连忙摆手说不要紧,众人便陆续出去了。

等人走了许久,隐匿在房梁上的刺客才跳下来。

刚才明空假意摔倒,是因为注意到房梁上有血滴落到地上,眼看又一滴马上要落在侍卫头上,明空急中生智才让刺客躲过一劫。

刺客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没想到明空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胆识和心智,果然十岁就被定为下一任国师不是没有道理。

“你为何救我?”临走前,刺客疑惑道。

“你本可以杀我,却没有动手只是威胁我,证明你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应给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望你日后能一心向善。”

“改过自新?”

明空没想到这个解释竟让刺客动了怒。

“你懂什么?!”刺客不敢大声,却依旧能听出声音里的怨恨和杀意。

该改过自新的人明明是北岚国主!刺客一怒转身一剑指向明空胸膛。

刺客没想要刺下去,他知道眼前这小和尚也算救了他,不能恩将仇报,及时收住了剑,但剑尖却触到了一块硬邦邦的东西。

明空也感觉到了。 他赶紧后退一步,扯开自己的里衣,摸出一块白色玉佩。确定完好无损才放下心来。

那块玉佩是他自小就带在身上的,应该是父母留给他唯一的信物。

此时明空心里已有些不耐,他抬起头,声音听不出情绪,道:“你该走了。”

不料那刺客却突然对着明空跪了下来,他身体微微颤抖,脸上竟流下两行清泪。

黑暗中,明空看不清刺客的脸,只听到一团黑影跪在地上时发出的沉闷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