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寻找巫医
“不可,如今先帝的血脉就只剩天子,天子尚在,各州朝奉洛阳;若天子不在,那么洛阳将成为众矢之的,他们再也不用顾忌所谓的臣子忠义,就会堂而皇之打着义兵的旗号来攻打我们了。”
杨飞稍微冷静了一下,眼下他还没有力量同时与天下抗衡,现在虽已经群贼自立,但没有一人敢明面造反,只是各地局部的摩擦与吞并罢了。
这就如同夏日爬满了蝇虫的腐肉,肉在时,蝇虫虽然也在争夺地盘,但相对来说是平静的;肉一消失,蝇虫就会飞起嗡嗡作响,直到新的肉出现。
“不能宣称病逝,那该如何?”
“丞相可记得汝南王之女玉川郡主了?就是那个和先帝先太子为太子嫡子定下娃娃亲的汝南王……”
杨飞冷哼了一声,“怎么不记得,当初就是秦未私藏了玉玺,他的女儿怎么了?”
“他的女儿是先帝指定的储妃,我们可宣称天子染病,宣玉川郡主入京完婚,为天子冲煞,延绵子嗣,此举可拉拢豫州势力,以豫州为跳板南下,到时只要她怀上孕,她的孩子就是嫡子,就是再正统不过的继承人,那么天子也就不重要了,而漫长的称病期也为天子驾崩做好了铺垫……”说完,周丕一脸得意。
“确实是一举多得的好计,可成婚这些事情都需要天子亲自出面啊……”
“到时我们可借口天子病重,由相关宗族代行婚礼。”
杨飞恍然大悟,随后又浮上对晁婴的怨恨,“这个刁滑的天子,之前给他纳了那么多妃子,一个种都没留下!但凡当初留下一子半女我也不至于如此窘迫。”
“好,就按你的提议,选人去汝阴送旨接玉川郡主赴京完婚!”
“是!”
九月十五这日,秦幼阳、屈庶、秦异金以及赵容从赤泉别院出发了。
临行前秦昭还是有些不放心,“幼阳,阿金你还是别去了……”
秦幼阳就知道二哥会这样,幸好她早就想好了一套说辞,她凑近哥哥的耳边,轻声说道:“这里面只有我知道天子的身份哦,万一其他人让天子有了闪失怎么办?放心吧,我以前就跟着芈先生游览过豫州的许多地方,这也不是第一次出远门了。”
秦昭拍了拍妹妹的脸蛋,叹了一口气,“是啊,你长大了……”
随后他将自己坠满西域红宝石和金链的靛蓝重绣披风解下来披到了秦幼阳身上,矜贵深邃的眉眼间掺杂了骄傲和担忧。
“赵将军,照顾好她们,一路上低调,事情结束后要尽快回来。”
赵容重重点头。
秦昭对赵容的能力很放心。
一旁的秦显却面色凝重,不过他平时就是如此,便也没人在意他。
他看着马上的屈庶,心中不解,这人突然成了远房亲戚就算了,二哥和小妹竟然对他如此上心,这其中定有猫腻。
“主公放心,我一定会护送小姐公子们安全回来!”赵容抱拳,神情清明忠毅。
“好了,二哥回去吧……”说完,秦幼阳便驱马前进了,她马背两侧坠着数个鸽子笼。
秦昭恭敬地向马上的天子微微点头告别。
这个季节正刚过了秋收农忙之时,田野的大路上晒满了麦秸秆。
空气中弥漫着细小的灰尘和干燥的麦香,秦幼阳戴上了自己披风上的连帽,以免头上落得都是灰。
秦异金异常兴奋,“幼阳,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出远门没长辈看着呢!”
秦幼阳的情绪也很高涨,“是啊,以前和芈先生出来虽然也去了很多地方,但芈先生是老师,总觉得拘束。”
“哎,这些麦子怎么铺在地上?”秦幼阳看着马蹄下的大路,全部被金黄的麦秸覆盖了。
赵容策马上前,回答道:“回小姐,这些农民将带着麦穗的秸秆铺到自家田地旁的路上,是想借力让麦粒脱穗,如果没多少路人经过,他们就会自己用木棒拍打。”
“嗷,原来如此。”听到了新东西,秦幼阳第一眼就是看向屈庶,帷帽白纱后的屈庶也笑着回望。
但等秦幼阳回过头去时,白纱后的嘴角瞬间落下,他心底却并无太多波澜,甚至有些冷漠,他心底很清楚,秦幼阳对自己的偏爱,只是出于她把他当作了天子,这份关注和爱慕并不是属于自己的。
想到这,他握缰绳的玉手紧了紧,自己被这份明摆着的事实压得有些堵。
“赵将军你的字是什么?在外就别叫尊称了,叫我幼阳就行,我们此次任务就是给表弟治病,低调安全是第一位的。”
赵容一愣,随后郑重谨慎地告知了自己的字,“与麟。”
“好,与麟,我们大家就快马奔过这条路吧!也算为这些农民做了一点好事!”
秦显第一个点头。
“驾!”秦异金率先催马向前。
于是,在刚刚播种过豆种的广袤的褐黄色的平原上,一群身穿绿、黑、黄、白华衣的少年少女意气风发地策马奔腾在划破这平原的“金色大道”上,他们的马蹄踏起根根金黄的麦秸,甚至扬起的尘土在阳光照射下都是金色的。
她的披风迎风在身后如云翻滚,正如他们的年纪一般肆意张扬,马蹄声经过的地方,田中的农民都会抬头看去,直至他们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
第二日傍晚,几人到了目标的藏须山。
天色渐晚,夕阳下,村民们陆陆续续地归家,农妇挎着筐,农夫扛着锄头,疲惫但充满笑意地看着山径上互相追逐的孩童。
这里已经在颍川南地界了。
赵容拦住了那家山民,问道:“您好,请问您知道这附近有个巫医吗?”
“啊!知道啊,跟我来吧,引路费十钱!”
秦幼阳和秦异金对视了一眼,这么简单?
“老伯,听说这个巫医脾气很怪,神龙见首不见尾,请他看病,需要注意什么呀?他有什么喜好吗?”
老伯一愣,皱着眉挠了挠头,“没有啊,他还挺好说话的,这山里谁有个小病小痛他都会给看的。”
有了老伯这句话,秦幼阳突然有一种一切都会很顺利的预感。
直至他们牵着马出现在巫医白蓝的茅屋面前,这份感觉就更强烈了。
这是一个半山腰的草屋,整个院子用高高的竹篱笆围了起来,篱笆上有很多枯黄的藤蔓,院中架了很多圆簸箕,风干药材味道站在门口都能闻到。
院中的一角还种了一丛菊花。
看样子,此人定是出世隐居的医中圣手,稳了!
“谁啊!”
屋中的人似乎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喊了一声。
秦幼阳急忙上前,抱拳行礼道:“请问是白蓝神医吗?我们为家人求医。”
听到“家人”二字,白纱后的晁遮心中一颤,他看着秦幼阳的背影心快了一拍,但他很快就平复了下来。
说服自己守好内心那层坚硬的外壳:她说的家人,只不过是给他这个天子安的假身份,就算是真把他当家人了,那也是把“真天子”当家人。
但他心里还是抑制不住有股暖流缓缓流过。
屋内安静了下来,就在院外几人疑惑时,一个披了个苗疆外衫的人从屋内跑了出来,身上的银饰一步一响,外衫松松垮垮地系着,连腰带都没系,就一根布条束起垂在身后的乌发,几缕黑丝散落在额前,双眼惺忪。
即使他里面还有里衣,但秦幼阳还是退了一步,和秦异金都礼貌地低下头回避了目光接触。
赵容上前一步挡在了两个小姐面前。
“你们谁有病啊?”这人打开了木门,打了个哈欠。
所有人都往旁边让了一步,让出了一身玄衣白帷帽的屈庶。
“您就是白蓝巫医?”秦幼阳问道。
这人看着也就二三十岁,看起来不太靠谱的样子。
秦幼阳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
白蓝两手把着门边,歪着头在一堆人中寻找发声的源头,在看到秦幼阳时眼神一下亮了,看到秦异金,眼神又一亮。
他立马关上门,撂下一句:“稍等!”就进屋了。
“什么意思?”
没过多久,他就又从屋子里出来了,再打开门时,他已穿戴整齐,浑身戴满了银饰,头发虽然还是简单地用白色布条束起,但发尾戴上了银色的蝴蝶发饰,摆到了肩前,随着步伐,发尾的蝴蝶就宛如真的一样,让人挪不开眼。
“在下就是远近闻名妙手回春通巫精蛊的少年神医白蓝是也!姑娘求医是吧?这位帷帽下的不是你的丈夫吧?”白蓝倚在门框上,甩着腰间的银铃,眼尾上挑的双眼中波光流转,神情期待。
秦幼阳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么问,可对方歪打正着真说中了,但其他人包括屈庶自己都不知道这件事,这一瞬间对于秦幼阳来说,气氛反而变得微妙了起来,她的两只耳朵都红了起来。
秦异金觉得对方问得很离谱,快言快语回答道:“什么呀,他是我们表弟。”
白蓝整个人一下舒展开了,“那好,各位进屋说吧!”
进屋的路上,白蓝还强调道:“我平日可不是谁都看的,你们可以去附近打听打听,我看病都是看心情的,今日你们打扰了我的午睡,本该是赶你们走的……”
此时,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吹的牛早被山民捅破。
秦幼阳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忍不住憋笑。
进了屋,吓了秦幼阳一跳,和她见过的那些医师的屋子有很大区别,那些屋子有各种柜子,即使药材、工具再多,也能收纳整齐,可是这人的屋子,几乎无处下脚。
三间屋子,一进门应该接客诊病的堂屋,也是杂乱的很,白蓝将凳子上的簸箕和切药器拿开才凑出四个空凳子。
他用擦了擦,热情邀请道:“坐吧,这只是太久没人坐,我就放其他东西了。”
其他三人勉强坐下,秦幼阳是一点将就不了,双眼里是掩盖不了的嫌弃。
“说吧,这位怎么了?”白蓝问道。
“他的腿中过一箭,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中了乌面毒,醒来之后就失忆了,也不会说话了,不确定在此之前头有没有受过伤。”
白蓝一下正经起来,上下打量了一遍屈庶,附身拿起他的手腕把了片刻,“你们先出去一下,我单独为这位小公子诊治。”
“您见过这样的病?”得知对方真有两手,秦幼阳对对方的称呼一下恭敬了起来。
屈庶毫不慌张,因为他自己知道他根本没病。
等众人出去后,这位白蓝巫医又将他请进了里间,他刚走进没几步,白蓝关上了门。
“关于失忆呢,我有一个祖传的方法可以恢复,来,公子,先坐在这个躺椅上。”说着,白蓝从杂乱的方格柜里拿出了一方香炉。
屈庶坐到了躺椅上,他倒要看看这人要整些什么
只见白蓝点燃了香炉里的绿色异香,一股奇异的味道钻进了屈庶的鼻子里,他下意识捂住了口鼻。
“放心,这香无毒,这只是一种巫香,可诱人在昏睡中回忆起昔日场景。”说着,白蓝在屈庶两只胳膊上扎上了几根银针。
睡意比屈庶想的来得更快,他的眼前渐渐模糊,陷入了过去。
面前是太傅应如詹,“殿下,大计是否能成就看今日了!”
说完,他假惺惺地一拜。
彼时还是皇子晁遮的屈庶忐忑地问道:“我去替换天子,万一我被发现了不就死路一条了吗?”
应如詹急忙安抚道:“放心,我们趁杨飞带天子去围场狩猎的时机刺杀杨飞,负责看护天子的于将军已被我策反,届时一片混乱,于将军会掩护你与天子交换,杨飞不会察觉,事后我会再设计救出你。”
屈庶眼下闪过一丝不屑,但他还是点头答应了。
真到了围场刺杀那日,人群一片混乱,负责护卫天子的于将军让兵士用布围起了一圈,面向外侧警戒,就趁这个档口,屈庶被带了进来,天子被换上了小卒的衣服。
骚乱平定,太傅成功偷梁换柱将天子救了出去,屈庶却不准备老老实实跟杨飞回王宫去。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只是太傅的一颗棋子,天子与他在太傅心中是天壤之别,太傅根本不会为了他费心力。
从猎场回洛阳城时,屈庶假装受惊腹痛,要当场如厕,杨飞无奈,让人在江边支起了围帐,内有两名宦官伺候,外有两名兵士守候。
围帐面向河水,屈庶引诱两名宦官靠近,拔出腰间瓶塞,用针刺了二人一下,二人旋即晕倒,屈庶换上了宦官的衣服,背对着众人和士兵向江边走去。
士兵有所察觉,问道:“你去干嘛?”
屈庶吊着嗓子,弓着腰,不敢回头,“给陛下打水洗漱。”
天子如厕讲究些也正常,于是士兵没再纠结,回过了头去。
就趁这个间隙,屈庶加快了步伐走向河边,看着宽阔的河水,屈庶也犹豫了一下,但是在永被囚禁与放手一搏求来自由之间,他还是想要后者。
于是他投入了滚滚的河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