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荡楼中从来都是嘈嘈嚷嚷,热闹不停的。

有的人划拳,有的人吃酒,每个客人身旁,都至少陪着一位娇美的小娘子,或长得娇美,或样貌火辣,但穿着都是清一色的凉快。

无论是酷暑炎夏,还是寒冬飘雪,嫖客们乐此不疲。

这里白日热闹,晚间更热闹。

青鸾与阎公子坐在一处包厢里,这儿正是观摩花魁大选的绝佳位置。

除了台上使劲力气扭动腰肢,吹拉弹唱的待选女子,便是台下举着银票铜板,卖力叫好的男人。

他们争先恐后想离舞台近一点儿,提前一饱眼福,顺便选一个瞧着顺眼的姑娘,以便盛会过后拉进包房里风流一番。

其实花魁的人选大家早已心知肚明,余下在争的,都是第二三名的探花榜眼。

下头的人忽然尖叫沸腾起来。

青鸾端起一杯热茶,慢慢喝着,凑近窗户朝下看,只见人头攒动,大家疯狂往台前挤去。

台上飘起了花瓣,带来阵阵芳香。

一美人儿身着绿衣,腰身上绑着绸缎,从天而降,轻纱覆面,甚是缥缈神秘。

脚尖一点地,便如青鸟般翩翩起舞,正是惊艳四座的绿腰舞。

“快拦住他!”人群中忽然发出一阵惊呼。

只见一个人影踩着他们的头顶,朝舞台上飞过去。

“灵公子!”青鸾与冷亦宸对视一眼,目瞪口呆,他怎么会在这里?

雁荡楼的护卫高手蜂拥而至,连三米高的大傻都一块儿出来助阵了。

几人七手八脚将灵公子按在地上,一顿暴揍后,五花大绑捆起来。

方才跳舞的如烟似乎并没受到他的影响,舞蹈并未中断,只是在跳舞间隙匆匆瞥了那男子一眼。

眼下没什么比她完成舞蹈更重要了。

因为只有当上花魁,才能引那偷手绢贼现身。

“你不记得我了吗?”灵公子歇斯底里地大吼,却被护卫用布团塞住了嘴。

如烟不屑地撇了撇嘴,人人都说曾认识自己,还有人说自己与他故去的亡妻一模一样呢,不过又是一个登徒子罢了。

一曲舞毕,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银子票子,珠宝首饰不要钱般往台上扔。

方才那个小小的风波早就被这些宾客们抛诸脑后了。

结果显而易见,如烟当上了花魁。

“下一环节,选金主!”一美人儿吹了下哨子,花魁如烟便俏生生地站上了高台。

高台前头有一个大箱子,想竞选的就往里面投纸条。

出的数字只有本人知道,价高者得,选出前三名后,再由花魁从中则其一。

冷亦宸在青鸾的授意下,拿着纸条站到了如烟面前。

只见如烟清冷的眉眼间闪现出了一丝笑意,因为她看到冷亦宸胸前露出了方帕的一角。

“这位公子,你的帕子好生眼熟。”这是她头一回开口,声音很清冷,带着几分柔媚。

台下宾客皆听得神魂颠倒,恨不得立即跪下去给女神磕头。

“姑娘喜欢吗?喜欢的话,今夜我便送你。”

冷亦宸板着脸,像块儿木头,别人都以为美人儿不可能喜欢一块儿木头。

不料如烟竟欣欣然道:“那真是多谢公子了,希望今晚能见到公子。”

冷亦宸没有多说,顾自退了下去。

众人一阵唏嘘,完了,看来花魁已经选中了他,只是不知道这小子肯不肯一掷千金。

不过看他那穷酸样儿,应该出不起银子。

他的确出不起银子。

因为老鸨此刻正面如土色,拿着那张写了一两银子的纸条。

她雁荡楼的堂堂花魁,在他眼里竟只值一两银子,这是什么奇耻大辱!

关键是,这还是如烟心仪,且点名要瞧的人。

“不行!”老鸨愤恨地瞪了如烟一眼,“咱们雁荡楼的规矩是价高者得,不是价低者得。这位冷公子出的银子恰恰是倒数第一,我若将你初夜卖给他,岂不是亏大了?”

如烟蹙了蹙眉头,拿过纸条来瞧,上头竟真的只写了一两银子。

在他眼里,自己就这般低贱吗?

她恼恨地攥紧了拳头,将纸条捻成碎屑。

“我没有签卖身契,你们也并没有出银子买我,我今夜就是要这位冷公子!没有商量的余地。”

老鸨本来还想据理力争,可是看到她指缝间撒出的纸屑,又不敢违拗她了。

反正青桃小姐说了,一切都按如烟的意思办,她又何苦多管闲事呢?

“好吧,既然你执意如此,那便随你。”

老鸨默默退出去。

门将关未关时,如烟忽又伸手遏住门缝,“今日被捉的那位公子,若有机会,我想见见他。”

老鸨讳莫如深地看了她一眼,摇头叹息,“身为青楼女子,最忌讳的便是动真情,你呀,我该说你什么好?”

如烟垂下眼帘,轻轻道:“我不过一介俗子,既无班姑之才,亦无蔡女之德,既已落入这红尘,便逃不开一个情字。”

她目光远眺,似乎在看远处的树,又像是在看缥缈的云,“世间又有谁能逃过一个情字呢?”

亲情、爱情、友情,亦或是她半隐半现的悲情,她都无法抛却。

总之,若不找回自己遗失的记忆,她是不肯罢休的!

那不仅仅是一段记忆,还是她活着的意义。

老鸨似乎有所动容,眉目间多了几分温柔神色,“既然如此,我会尽力帮你见到那个公子的。”

当她对着众位宾客宣布获胜者是冷亦宸这则消息时,场中唏嘘一片。

“雁荡楼花魁竟只值一两银子?你们在开玩笑吧!”

“就是就是!一两银子连暗娼里的老妈子都甭想碰,别说如烟这么个美艳大闺女了。”

“说不定是个丑八怪呢,要不然怎么不敢摘下面纱?”

然而众人的争辩不休并没有使老鸨改变主意,冷亦宸如愿以偿成了捡了大便宜的臭小子。

焚香沐浴过后,如烟穿着一身秋香色华服,端坐在屏风之后。

指尖在桌子上有节奏地敲着,心中十分忐忑。

那个冷公子究竟是什么来头呢?难道他真的知道自己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