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过后。

阏逢声线微凉,“我会过去一趟。”

旃蒙起身拿回绷带,替他包扎仍旧在出血的手指,随后抬头低声道:“强圉,这是我们所有人的职责,不仅仅是你一人的。”

因此,不必过于愧疚。

强圉低着头,没有回应,无人知晓他是否听进了旃蒙的宽慰。

对话再次陷入僵局。

偌大幕布上,色调暗沉的幽闭房间里,斑驳人影忽隐忽现,一声惨叫声响起,激起一片涟漪。

“啊!”

突然,屏幕晃动,率先映入眼帘的是男人垂落在额间的带着湿汽的零散碎发,他低沉阴冷的声音幽幽响起:“抱歉,各位,有点手滑了。”

出声时,上章稍稍仰起下颚,骨节分明的左手利落地将额前碎发抹至脑后,一道从额头划至下眼睑的疤痕露出,让原本极具阴柔风长相的脸平添了一份野性的戾气。

上章的右侧脸颊是飞溅而上的血沫,即便隔着冰冷的屏幕,还是能感受出它仿佛还带着主人的体温。

只见他的眼尾还泛着薄薄的红,左眼球呈现出虚无的苍白,狭长的右眼底还残留着病态的阴鸷狠戾,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这张脸上竟是完美融合。

血水沿着上章久不见光的手臂从自然下垂的指尖滑落,滴答、滴答…

方才强圉所说的话,上章未遗漏半个字眼,当躁动的情绪无法被压制,自然就出现其他出路。

于是,惨叫嘶吼的败家之犬便成了上章情绪的宣泄桶,刚才的那一声痛苦的吼叫便是他肆意放纵自我的结果。

垂死挣扎的喘息声绵绵不绝,像狗一样狼狈地趴俯在脏乱不堪地面上的晏启咬牙切齿道:“上章,咳…你不就是那…咳咳…短命鬼身边一条狗嘛?”

“他都不敢咳咳…弄死我,难道你敢吗?啊!你敢吗?!”

一片死寂的视频通讯频道中,晏启嘶哑难听的嗓音尤为清晰。

思绪已经不知发散到何处的众人被晏启不知死活的话给敲醒。

上章俯瞰着趴在脚下的蝼蚁,缓缓蹲下身,一把抓住晏启的头发,将他的脑袋往上拉扯,脖子仰长。

晏启迫不得已地抬着头,红色血丝充斥他浑浊的眼球,凶狠的目光似乎想要将上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晏启主管,您可真是有意思,不过,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你真以为我闲着无聊是来这里看你吗?”

“我告诉你,你连家主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他根本不屑于再瞥你一眼。”

“还有,别以为自己很重要,你无论在哪里都只是一枚弃子。”

上章贴近晏启耳侧,咬字清晰,他一字一句开口,“你、被、判、死、刑、了。”

明明是再轻柔不过的气音,却宛若正游走着捕捉猎物的毒蛇,阴森的压迫感紧逼而来。

“我的主管大人。”

话刚一说完,上章便松开抓着晏启头发的手,任由他的脑袋因为猛然失力而砸向地面,毕竟人都要去见阎王了,又何必在乎这些细节呢?

面无表情的健硕黑衣男子在上章的授意下一字不漏的将刚才的情景录入镜头内。

上章诚邀各位同僚们一同欣赏,以此来舒缓心中沉郁之气。

效果果真是显而易见的好。

上章心情舒畅了许多,他轻捻指腹,挥挥衣袖站起身,步态优雅地走向门外,镜头随着他的位置而转动,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浓重欲意。

逼仄的监牢里,徒留刹那间便失去灵魂的晏启呜咽哀鸣:“他怎么敢,他晏楼倦怎么敢啊?!”

事情的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上章完全没有说谎的必要,真相格外惨烈。

晏启最恐惧的情况还是发生了,他一直以来试图掩盖的、藏在心底深处的猜想果然成真了。

“我会在下面等着他的,根本不用多久他就会来找我,哈哈哈哈哈哈哈……”

假面轰然破碎,一塌涂地,哪怕死亡降临,他依旧不承认自己输了。

上章回眸,从窗口缝隙穿过的微光洒在他灰白的眼眸里,他淡淡道:“杀了吧。”

根本无需再上报给晏楼倦,晏启这个名字只会脏了家主的耳朵。

站在昏暗角落中另一个身姿挺拔的黑衣男子随即点头,应声道:“是。”

晏启此生的句号由上章挥笔,轻蔑随意而划下。

……

阏逢始终放纵着上章堪称胡作非为的行为,一言不发。

这样的纵容当然不只是因为上章,纯粹是在场所有人都需要一个情绪泄愤点。

亲眼目睹终章,阏逢这才出声:“有关明小姐的事情就此结束,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谈。”

“至于你…”亲弟弟先前神色的微变,自然没能逃脱阏逢观测的双眼,“柔兆,想清楚了再做决定。”

阏逢清晰地意识到一点,柔兆还有事情瞒着他们,或许不只是他,烟净斋四人在没有商量的前提下默契地隐瞒了此事。

著雍的那段话,究竟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想到这里,阏逢凉薄的凤眸转移至强圉身上,这位也是他的好弟弟啊。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挂了。”重光看了挂在墙壁上的时钟,说道。

她明天早八,劳累的打工人。

阏逢收回目光,眼睛半阖,他轻轻抿了下嘴角,散漫开口:“嗯,散会吧。”

屏幕一个接一个黑掉,上章依旧是那个熟悉的上章,散会的速度无人能及。

重光的手指已经贴在挂断的按钮上,只差轻点,她倏地抬眼,朝着柔兆说道,“柔兆,把明小姐的联系方式发给我。”

既然是医生,那件事情就好解决了。

作为一名善解人意的下属,重光自认为她有义务帮助晏楼倦,以便他好好地谈一场身心皆能交流的恋爱。

至于两人到底需要与否,就不在重光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柔兆应声点头,仿若没有听见重光平淡语气里压抑的兴奋,他只知道,这个女人又开始发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