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酒倚分神听了这话,再抬头时便是迎面而来的矿泉水和毛巾,她没有丝毫愣神,因为两样东西的速度在她视线之内都变得极为缓慢。

她稍稍歪头,将手机夹在肩膀和耳畔之间,上身依旧保持着笔直的挺拔,两手稳稳当当地接住飞来的物品。

明酒倚放下毛巾,微微用力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随即拿着凳子上的毛巾擦了擦白净脖颈上的汗水。

像是有心理感应存在,刚才的一番动作发生时,晏楼倦那头没有发出半分声响。

即便电话那头没有声音传来,明酒倚还是笃定男人肯定在听着。

远在帝都的晏楼倦与明酒倚之间隔着千山万水,却也仅仅通过一部手机的距离实时传达了方才的“对话”。

深色系的房间里只有晏楼倦一人,他刚沐浴完,身穿黑色高领毛衣,墨发柔顺地垂下,微垂眼眸遮住眼底的情绪,但是轻轻颤动的睫毛还是泄露出几丝不快。

等了一会儿,男人还是没有回应自己刚才的“道歉”,明酒倚有点等不及了,声音里带着熟悉的温和:“怎么不说话了。”

晏楼倦并没有立刻回答她,他换了个坐姿,交叠起笔直有力的长腿,姿势透着漫不经心的懒散,甚至还悠闲地端起面前冒着热气的清茶品尝着。

明酒倚的耳力非常灵敏,即便晏楼倦动作轻巧,但还是传出来些许动静,她的心脏一紧,感觉有点酥麻,再不懂他的意思自己就白活了这么久。

晏楼倦在勾着自己,心思昭然若揭。

而明酒倚踏入陷阱,甘愿堕落,全身心沉浸。

没等明酒倚思考男人冷不丁行为产生的原因,晏楼倦被清茶润过的嗓音更加低沉醇厚,荡漾至耳畔,“那是谁?”

不再是蒙着细纱般若隐若现的模糊示意,这一问带着果断强硬,态度的迅速转变令人措不及防。

这一软一硬都挺勾人,明酒倚忍俊不禁地扬起嘴角,眼底满是兴味。

第一次这么严肃的和明酒倚说话,晏楼倦的脸红了几分,心跳的频率也比平常快了些。

给人一种强撑的气势,如果被晏楼倦知道,在明酒倚眼里他刚才是撒娇的话,男人绝对会恼羞成怒。

避免沉默的气氛继续出现蔓延,明酒倚这次回答的很快,也很温柔,“一个朋友,以后有空带你们认识。”

原来只是朋友啊。

见面?!

现在把自己介绍给朋友吗?好像有点快吧?但是她都这样说了,自己拒绝是不是不太好啊,她肯定会以为自己生气了。

还是答应她吧。

在明酒倚不知道的角落,晏楼倦在自我为难之后又进行了自我说服。

“那好吧…”晏楼倦捏住身旁的抱枕,之前积攒起来的气焰在明酒倚一句话间烟消云散,“我想看看你。”

“晚点好吗?现在有点不太方便。”明酒倚低头看了下自己运动过后的邋遢样,并不希望以这副模样见他,“晚点回家后我给你打个视频通话。”

“……拍个照片也不行吗?”晏楼倦压低嗓音问道。

声音一出,明酒倚立马弃甲投戈,拒绝他一次已经违背初心了。

她没让晏楼倦等太久,照片便发过去。

帝都那边,男人微笑点开照片。

略显昏暗的灯光下,女人的脸和锁骨清晰地印在手机屏幕上,几丝碎发飘在前额,有种凌乱的美感,黑色紧身上衣干净利落,映衬着运动过后女人越发白皙红润。

明酒倚的骨相极好,有棱有角,额头饱满,脸型线条流畅利落,下颌线紧实,五官立体。

从额头经山根后直至鼻尖形成完美的弧度,透露出几分硬朗的男相,并不突兀,反而更显韵味和气质。

眉目间未消散的戾气和温柔共存,墨色氤氲的深邃双眸掀起,如寒潭透凉,透过屏幕直勾勾地摄进晏楼倦的心。

刹那间,幽寂的房间里只能听见晏楼倦心脏跳动的声音,稍微带点急促。

和照片上气质完全不相似的声音响起,晏楼倦有些恍惚,“可以吗”

手机屏幕上的女人一眼望去,只觉冷厉万分,而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却又是那般暖意十足,满是温柔。

反差感极大。

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明酒倚从没有打过如此长时间的一通电话,因为沉默比交流的时间长太多,“怎么又不说话了?”

她以往的电话通讯内容大多简洁明了,能够用一两句话说清楚的事情绝对不会用到三四句,从不拖延。

时间对任何人而言都是宝贵的,于明酒倚更是。

人真的会变,明酒倚以前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地心甘情愿和别人煲电话粥,就连听着他的呼吸声都是满足的。

和晏楼倦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有意义的,即便是沉默无言。

明酒倚并不认为这是浪费时间,她甘之如饴,因为意义是人赋予的。

紊乱的思绪被制止,女人的话里听不出丝毫等待的不耐烦之意,晏楼倦眨了眨眼,回过神来,“没有,我…很满意。”

不经意间显现出的强势,很满意,不再是刚才强撑的强硬。

“那好,今晚还要打视频吗?”满足于这个回答,明酒倚接着问道。

“嗯…明晚打,你打给我。”女人照片上的模样已经填满了晏楼倦眼与心,但他还不忘强调“你打给我”这四个字,试图掌握话语主动权。

一个无奈却透着宠溺的“好”字给了晏楼倦最想要的答案。

“那先这样,晚安,记得早点休息。”

通话已经进行了半个钟头了,郗卢修已经清洗完自己,在往这边走来的路上,空荡的房间里传来的脚步声越发清晰。

“好。”声音含糊不清,带着不舍。

“乖,挂电话了。”明酒倚深吸一口气,她担心如果晏楼倦再以这种语气说下去,自己会试图把这通电话打到天荒地老。

话音落地,明酒倚便挂掉电话,不再给晏楼倦任何发挥的机会。

晏楼倦听着“嘟嘟”的电话挂断声,放下贴在耳侧的手机,眉眼微微一挑,眼中闪过丝丝愉悦,藏在眼底深处是渗不透的幽深与偏执。

他在乎的从来都只有一件事,明酒倚在乎自己,要一直一直都陪在他身边。

哪个才是真正的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是她。

况且自己不也是这样吗?

他人面前的晏楼倦和明酒倚面前的晏楼倦又何尝不是判若两人。

沽鹤寺的那一眼,便已经决定了余生。

她不可以逃离。

只要是自己,她就必须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