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顺来到小店门前,透过玻璃门隐约可见店里顾客依然不少;老板娘带着几个姑娘,有的在给客人洗头,有的在理发,和客人插科打诨。看起来一切如常。

推开门后,老板娘,店里的姑娘都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他。愣怔了片刻,老板娘先皮笑肉不笑的跟朱子顺打了声招呼。

“朱老板来了,您理发还是松骨啊?”

“阿珍在吗?”朱子顺轻声问了一句。

“您,您还不知道啊?”老板娘凑前了一步,说“她家里不是出事了嘛,好多天都没来了。”

老板娘尽管没有具体说什么,但已经可以完全确认,老王所讲的事情确实发生了。

朱子顺没再理会老板娘,推开门返身走了出去。

天色渐暗,街道边上的大排档纷纷亮起了照明灯,饭菜香味在四周弥漫着;朱子顺顾不上早就有些饥肠辘辘,在附近小店买了一瓶水,咕嘟了两口,直接奔向阿珍家的老屋。

朦胧暮色里,这条僻壤的小巷不见一人,分外寂静。以前每当走到阿珍家门口时,总能看见瞎婆婆坐在门廊处,仰着脖子四处“张望”着。阿珍的儿子围在瞎婆婆身前身后,一副怯生生的小可怜样。

透过阿珍家门窗看去,忽闪着不像是照明灯的微弱光亮,无声无息。

朱子顺来到门前,敲了两下房门,但没人应答。

门是虚掩着的,朱子顺犹豫了片刻,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内一片昏暗,只有靠在墙角的桌上点着一根白蜡烛,一个香炉里插着三支飘着有些呛人味道,点燃的供香。最里面摆放着看不清楚的两个牌位。

阿珍蜷缩着坐在床边,两手抱着头,一动不动。

“阿珍,我来了。”朱子顺没见过如此场景,感觉头皮发麻,忙冲床边阿珍的身影处,喊了一声。

朱子顺站在原地,一连喊了三声;阿珍才慢慢抬起头,当定睛看到是朱子顺后,一下子扑了过来,抱着他声嘶力竭地大哭起来。

朱子顺还从没听到过,一个人如此撕心裂肺的哭声;不仅他的身体随着阿珍“呜呜”泣声抖动着,桌上的烛光都被这悲戚嚎啕带动的忽明忽暗。

手足无措的朱子顺不知该怎么安慰阿珍,只是由着她趴在自己的肩膀,边哭边诉说着什么。

“我昨天刚回来,才听说。”朱子顺慢慢把阿珍扶到床边,坐下。透过微弱的光亮,昏暗的屋里,朱子顺看到阿珍的脸色更显惨白,哭肿的双眼,尽失了往日的神采,空洞,呆滞。

朱子顺把手里喝了一小半的水递给阿珍,示意让她喝上一口。

“我也没吃饭呢,洗把脸一起出去吃点儿东西吧。”朱子顺此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更合适。

阿珍摇了摇头,喝了一口水,终于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婆婆也走了,家里没有凉茶招待您了,朱哥。”

“你给我送去的凉茶,我喝了。”朱子顺说“一看就知道是她老人家做的。”

他随即站起身,走到桌前点上三支香,朝婆婆的牌位拜了拜。

“婆婆一辈子没有照过一次像。”阿珍说“儿子本想今年过生日给他拍张生日照,也没来得及……”

“朱哥你相信命吗?”

朱子顺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两眼一直在盯着桌上那两个一老一少的牌位;曾经在这间屋里相依为命,却没有血缘关系的祖孙俩,虽然清苦,但依然各安听命挣扎的活着。

如今却都死于“非命”。阿珍的问题,他也没有答案。

“穷命我认,可在我身上横祸不断,是不是遭了天谴,上辈子不知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这辈子来报应我。”

朱子顺只是静静地听着阿珍的自言自语,没有搭腔。

“这个孽子我养了他七年,到头来他还是撇下了我,去找他那个天打五雷轰的老豆去了。”阿珍捶着胸口说“连带着把婆婆也给带走了。不怪我儿子,都怪我这个命带煞星的女人啊。”

阿珍口中的命运之说,朱子顺没有头绪,他只知道目前阿珍无助,痛苦的处境,需要尽快帮助她从中走出来。

“最近我会一直待在峤县,我能帮上什么忙,你尽管说。”

“不用了,朱哥。”阿珍说“婆婆儿子不在,我替他守灵七七四十九天,是必须要做的。等把后事安排好了,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也好,回娘家待段时间,换换环境。”

“娘家回不去了。”阿珍苦笑着,说“我要离开这个地方。不想在和峤县,和这家人有任何瓜葛。本来还想守着婆婆,守着儿子等老公有一天回来,现在啥也不想了!”

“不管你怎么打算的,还是先要正常起来。”朱子顺站起身来,对阿珍笑了笑,说“至少陪我去吃碗‘牛河’吧?”

“谢谢你朱哥。我知道别人不来,你会来看我。”阿珍抬起头看着朱子顺,不自觉地伸出手搭到了朱子顺的胳膊上。

与其说是吃饭,不如说是朱子顺有意分散阿珍的情绪,天南海北说着不着边际的闲篇。两个人一直在大排档,坐到店家快打烊的时候。

朱子顺把阿珍送回到老屋门前,阿珍踌躇了好半天,似乎很不情愿踏进自己家的房门里,一直回头看着朱子顺。

阿珍的心思朱子顺隐约明白,但他知道,面对这个难以说清“缘分”的女孩,他能做的并不多。

“你什么时候去小店上班了,告诉我。”朱子顺笑着说“别人理发我还不习惯,等着你啊。”

“嗯,你也早点儿回去休息吧,朱哥。”阿珍这才把房门打开,向朱子顺挥了挥手。

从窗外看去,阿珍进到屋里点亮了照明灯;亮堂起来的这间老屋,瞬间便感觉哀怨,凄惨的诡异气氛被冲散,淡化了许多。

返回宿舍的路上,朱子顺也琢磨起了阿珍提到的“命运”这个玄学。冥冥中是否真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捉弄本已视如草芥的人们。

人,不如意事常八九。像阿珍这种人简直就是厄运从未离开过,连那十分之一的幸运都无法沾边,被宠幸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