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噩梦了,别怕,本王在这陪你。”苏妙一立在窗前,轻声哄劝,像安慰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白西凤尴尬,自己又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抬起手臂挡住眼睛,不着痕迹地擦去泪痕。

此前,苏妙一站在床边许久,目光几乎渗透他的骨髓,不明白为何对这张脸会有种亲切的错觉,当即问道:“白兄,你真的只是一个郎中?\"

白西凤缓缓起身,走到八仙桌前,倒杯茶,”下官确实只是个江湖郎中。\"

茶水早就冷了,品不出什么滋味,反倒觉得口感清爽,又饮了一杯。

苏妙一坐在白西凤对面,明知道他的身世有诸多疑惑,但对方眼神清澈坦诚,不像是在撒谎,一时不知该不该相信他。

白西凤察觉出他的异样:\"我连自己是谁都记不起来,如今这副模样,王爷大可不必担心。\"

\"不是担心,是好奇。\"

白西凤抬眸,等他说下去。

“你遗失了之前的所有记忆,难道不想找回来,对自己什么身份,不好奇吗?”

白西凤沉默了,他怎没想过,可万一记忆里的自己是作奸犯科,人人喊打的恶人,该有多愧疚。

“我和师父住在山上,养了几只鸡,师父担心黄鼠狼咬鸡,又养了一只狗,没几天,鸡全被狗吃了,师父一气之下,那天中午我吃了人生第一顿狗肉火锅,”

他还回味了一番,接着讲,“以后个七天下山一次采买吃食,偶尔有人上山找他治病,我也学会不少,有时闷得慌,我们爷俩就互相切磋武艺,他将毕生所学传授与我后,旧疾复发,人就没了。”垂下眼睑,不再掩饰心中的怀念,手指轻轻地摩挲腰间的酒葫芦。

“师父的恩情我无以为报,只记得他讲过想死后陪在心爱之人身边,我才将他火化,装进这葫芦里,带他去凤凰山了却遗愿。”

白西凤的嗓音温润,如清澈的溪水,夹杂着淡淡的惬意,为苏妙一描绘出一幕无聊的田园生活。

羡慕吗?

苏妙一根本不屑一顾,从他出生的那刻起,肩上就背负起守卫江山的重任,不管他愿不愿意,骨子里流淌的皇室血脉,注定身不由己。平日里,那些个闲情逸致,充满算计、陷阱,他收起唇角那丝不合适的笑意,如今自己已经麻木了,唯独在白西凤这里,勉强能挤出一点“真心”。

他状似意犹未尽,调侃道,“离群索居者,不是野兽,便是神灵吧。”

“别抬举我,我和师父喜静,不愿意周围住人罢了。”

“你走起路来衣诀翻飞,清涟不妖,神仙也不为过,况且神仙可长生,你不羡慕?”

白西凤浅笑摇摇头,“苍生在肩,担子太重,我只羡慕锦瑟如华的凡人岁月,在生命戛然而止前,还能回味。”

苏妙一嗤笑,“你连记忆都没有,拿什么回味。”

“什么都记不起来,什么烦恼都没有,所以,我死而无憾。”

“哼,”苏妙一凝视着他,某些情绪在眸底翻滚,自己主动亲近的人,无一不淡泊生死,自己怎么也抓不住,从前实力弱,没有护住皇叔周全,如今,手握重兵,权倾朝野,难道连个小郎中还护不住?

别开目光,苏妙一在心底冷哼,偏要和老天较劲,不管是用什么手段,誓要挖出白西凤的记忆,等待真相大白的那一刻,他脸上的表情绝对精彩。

空气霎时缄默。

白西凤并未多想,转而话锋一转,“临城之事,恐怕有人故意为之,王爷可查到任何线索?”

“没有。”苏妙一喝一口冷茶,眉心蹙了蹙,继而撂下,“白兄既然有兴趣,何不与本王联手查探?”

白西凤面露难色,半天才接话,“那赏银能给多少?”

万般没想到谪仙似的人物,竟是个财迷,苏妙一晃着扇子,爽快道,“白兄要多少本王给多少。”

犹豫一下,白西凤伸出五个手指。

苏妙一:“五百?”

“五十。”

苏妙一大笑两声,合上扇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与其击掌立誓,“成交!”

旭日悄悄东升,两人一起望向窗外的瞬间,它已经熠熠生辉了。

白西凤解开手上的绑带,伤口不再渗血,太医院的金疮果真有效,已然愈合,简单处理后,决定上街找线索。

一夜熏艾,冲散了空气中的异味,蛊毒得到控制,街上的行人也陆续多起来。

恢复快的年轻壮力自发地清扫卫生,有的认出白西凤,赶忙打招呼,十分热情,一口一个感谢神医,惹得白西凤怪不好意思,查案也更加卖力。

接连询问了几名病患,他们相互不认识,没有任何交集,能在第一时间全部病倒,那就是忽略了某处细节,到底是什么呢?

走着走着,行至一处大宅,“沈府”两个鎏金大字映入眼帘。白西凤匆匆瞥过,继续向前。

忽然,他停下脚步,盯着路边的一个棚子若有所思。

稍顷,迎面民宅出来一个年轻小哥,白西凤出声拦下,上前问道,“小哥可知这个棚子是谁搭的?”

小哥打量他两眼,反问,“你是外地来的吧?”

“正是。”

小哥一听,开始滔滔不绝。

“我们临城有个沈老板,名唤沈玉琳,从前穷着呢,吃不饱穿不暖,街坊四邻没少接济他,后来莫名其妙走了狗屎运,得了好心人资助,做茶叶生意发家了,仍念着大伙恩情,所以每隔半个月,就会施粥,发包子,全城的老板姓都会去领,好吃着呢。”

白西凤摸摸鼻梁,“那我没口福了。”

“唉”小哥瞧着不远处的沈府,摇头惋惜,“如今这疫病闹得,沈府的人死的死,病的病,昨天还有人看见沈老板进出家门,谁知道现在啥情况。”

也许是白西凤的错觉,总觉得小哥并非真心在意沈老板的近况,而是以后再也吃不上美味的包子。

转念细想,全城人跑来此处,喝同一家的粥,吃同一家的包子,那就说得通了。

线团一旦露出线头,便使劲往外拽,直到谜团越来越小,真相大白。

推开沈府大门,院中的景象令人瞠目,白西凤按捺不住咂嘴,这哪能叫宅子,简直就是皇宫。

只见庭院之内,亭台楼阁,假山流水,一株巨大的古槐,枝繁叶茂,枝桠间的叶片随风飘落,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沈老板真是有钱人呐!”白西凤禁不住感叹。

前院空荡荡的,一个活物的影子也没有,便往后头去了,一路走,一路打量。

这座宅子占地广,建筑物古朴典雅,一栋挨一栋,有些地方甚至是相连的。白西凤心想,单凭这份气派,沈玉琳就不是一般商贾能比拟的。

转过几条走廊,又穿过几处花园,来到一扇木质拱形大门,门匾之上写着\"醒园\"。

白西凤不由赞叹,这沈老板居然颇有几分才气,“醒”同“省”,估计时时提醒自己勿忘自省。

主屋的门对外敞开,他索性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