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个破地方,兰纪实在不想带方弈年来,但是一时也没办法清理。

将方弈年用披风裹好再打横抱起,还是走了进去,

破旧的里屋还有个房间的模样,里面有一扇布满灰尘的屏风,依稀可以看见上面有一个女子,但可能是灰尘太多的原因,脸及部分身体被掩盖住了,看不真切。

屋子里唯一能看的过眼的地方是一个香炉。

夜镰扭动香炉,那皲裂的墙壁竟也跟着缓缓而动,飘扬的尘埃在空中一阵飞舞。

兰纪抱着方弈年默默转了个身。

墙壁后面是一道暗门。

兰纪走进暗门的前一刻对夜镰道:“毁掉。”

“是。”

夜镰心领神会,将香炉碾成了灰烬。

因为这个地方没有用了。

夜镰拍拍手上的余烬也跟了过去。

与外面的残破不同,暗门里面陈设整齐,应有尽有,显然是有人在这里生活着。

兰纪将方弈年放床上后,夜镰识趣地去请人。

刚刚进来时没看到人,夜镰一猜这人又跑那间小屋做手工去了。

果然,一推开门便看到了趴在案头呼呼大睡的人。

满屋散落着设计图纸,随地丢弃的皱巴巴的纸团以及金属断木。

看来累坏了呀。

夜镰露出无奈的表情,可是阁主现在要你起来,我实在是没有办法。

他尽量找能下脚的地方走,蹲下来,扯了扯他的衣袖。但是这个办法想要叫醒一个熟睡的人显然不是很有效。

夜镰加大了力度,一个不小心,将人从案桌上扯了下来。

那人瞬间被吓醒,茫茫然睁开眼,怔忡地看向来人。

然后猝不及防一拳挥了过去。

“夜镰!真是给你脸了!吵我睡觉!!”

夜镰用舌头顶了顶被揍的半边脸,有点疼,真是暴脾气啊。

“真是对不住,阁主来了。我刚刚很轻地叫你了,但是你没醒,所以我只能用了点力。”

“阁主?他来干什么?”语气带着嫌弃和不欢迎,但是还是快速整理了衣裳跟头发。

“自然是有事要你帮忙。”

那人冷哼一声:“也就只有这种时候才想起我。”

夜镰跟他对视一眼,陪以笑脸。

天天想起你才是要命啊。

“他是谁?”等他出去看到他平时睡得床上躺着一个人时,他的好奇心炸了。

他用肩膀撞了撞夜镰。

“邕阳王世子。”

“你们阁主心心念念的人?”

“算......是吧。”夜镰也不确定,这怎么说呢,他不敢轻易揣测阁主的心意。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我可不记得隐弈阁的暗卫有教这些模棱两可的回答。”

夜镰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心想你才是我祖宗吧,我真是怕死你了。

“你问问阁主便知晓了。”

“懒得问他。”

丢下这一句,那人便朝着兰纪走去。

脾气暴躁,性格还烂,说实话,夜镰觉得很难和他共事,太难伺候了,还不能武力解决。

“找我什么事?”

兰纪看向来人,道:“治病。”

“找我一个木工治病?”那人瞪大双眼。

“多年前,新泽李家为东渝皇族造了一座精美龙宫,宫内身设六殿,涂五彩金妆,虽只是一座在沙盘建造的小型宫殿,但是深得东渝皇上喜爱,命令李家之后要造一座同当时东渝主殿太和殿一样大的宫殿,作为东渝皇族的象征,并赠送给了新泽李家一只珍贵的雪海灵芝。”兰纪挑了挑眉,继续道,“我想你知道我要什么了。”

此人是新泽李家的遗孤,李知念。

李知念听到后眼底有难掩的恨意和怒意,但是他这么多年都在逃亡,途中掉了什么早已不知,怎么还会带着一朵灵芝在身上。

李知念破罐子破摔:“不见了。”

“你信不信我把你这里重新翻修一遍?”

“你敢?!”李知念顿时暴跳如雷,“我还能骗你不成?不见了就是不见了。”

“夜镰。”兰纪不理会这气急的兔子。

“是。”夜镰也不多说废话,抓住了李知念的两只手,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报刚才的一拳之仇,他又稍微用了点力,捏的李知念嗷嗷叫唤。

兰纪取下他束发的簪子,示意可以放开他了。

夜镰松开手,瞅着揉手腕的李知念。

阁主明明可以直接跟他要簪子,为什么要说掀了人家房子去吓唬人,真是恶趣味。

“拿我发簪干什么?!”

兰纪轻轻扭动发簪,里面竟藏着一粒药丸,正是他要寻找的雪海灵芝。

“雪海灵芝,你爹告诉我的,我本来也没想找你要,但我苦寻多日,一直没有找到,只能又来找你拿了。”兰纪说的漫不经心,好像他并不是要硬抢那个,而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你跟我爹认识?”比起灵药被抢,李知念更在意这个。

“等会儿再回答你的问题。”兰纪看到方弈年微微动了动睫毛,勉强着睁开了眼睛。

“醒了。”

方弈年坐起身,茫然环顾四周,全是陌生的,除了两个人。

“这是哪啊?”

兰纪倒了杯水,和药丸一起递给方弈年,道:“邗都城外,先吃药吧。”

方弈年满脸疑惑:“什么药?”

兰纪微笑道:“救命药。”

方弈年顿时不疑有他,将药吞了下去。兰纪要是这么说,那这药肯定很珍贵了,不吃白不吃,即使我没病。

看着他俩这厢拉扯,李知念震惊之余又气的牙痒痒。

夜镰倒是很同情李大师,年纪轻轻老是被气,都快憋坏了。

“阁主也不是白拿你的,为了弥补你的损失,给你找了一块儿顶好的木料,就在外头,过会儿你去拿。”还是给他消消气吧,夜镰觉得怪可怜的。

纵使如此,大师还是气鼓鼓。

“这位是......”方弈年刚醒就想问了,看夜镰和他勾肩搭背的,不像不认识。

“李知念。”木匠没好气道。

呃......

“......那,李公子幸会。”

木匠没理,转头问:“兰纪,你给我说清楚。”

兰纪道:“认识,还是你爹让我救你的。”

真他娘的扯淡!

李知念对着兰纪恶狠狠道:“我爹都死了十几年了,你才多大?”

兰纪也不卖关子了:“准确地说,你爹是三年前死的,临死前还让我找到你,这不找到你时你差点被狼啃了。”

李知念不想相信,但是差点被狼啃是事实,被隐弈阁救是事实,这些事实不可否认。

“既然他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和我娘?”

兰纪脸色有一瞬间的凝重,不知该不该说,但最后他还是道:“他双手双脚都废了,哪里都去不了。”

“什么?”李知念不知是太过震惊还是没听清楚,只是眼中痛苦难抑,甚至还有些微湿润。

“我遇见他时他已经病入膏肓,而且手筋脚筋都断了,行动困难,但是他知道你肯定也不好过,所以托我找到你。”

“他葬在哪了?”

“西璃流月谷。”

李知念是个鲜活的人,如他的性子一般,有恩报恩,有怨报怨,这一路逃亡不论多么凶险,他都没有屈服过。他不觉得人生少了一个父亲可以多么惊天动地,但是从小听着母亲对父亲的赞美,颠沛流离时母亲拿父亲激励,他在某些时刻是觉得这个父亲很靠谱,很坚毅。

儿时对父亲的记忆已经渐渐模糊,甚至记不清他的样子,如今骤然听到他已不在世时,他只是不敢相信。那些对父亲的憧憬、期盼、仇恨、苦痛、责怪好像都没有了意义。

“知道了。”丢下这一句,李知念跑回了那间乱七八糟的小屋。

方弈年听的云里雾里,但这时候他觉得保持沉默才是最得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