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以身入蛊
忙完已是深夜,看着祖母睡去,叶清漪才安心地回到竹华苑。
“小姐,忙了一夜了,您还是去休息一下吧。”看着叶清漪脸上的倦容,秋儿不禁劝道。
“是啊,小姐,明日还要进宫呢,我们小姐呀,可得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去。”,千儿则是双手撑着脑袋,忍住哈欠。
“你们去睡吧,不用管我。”,她想一个人静静。
叶清漪走到庭院,看着竹叶疏影,落下了点点月斑,一个人向竹林深处走去。
夜凉如水,月色如华,越向深处走去,便能越发感觉到凉意,凉一点也好,她想,至少可以让她清醒。
竹叶上的露水浸湿了她的鞋袜,她却全然不顾,只瞧得见,绿意幽深的竹林中一个娇小洁白的身影晃来晃去。
“今晚月色真好”,她躺在摇床上,无半分睡意,杏眼儿一眨一眨的。
可惜再好,也不如大漠的月色……明明只隔几月,她却感觉像过了几十年,那般美好的景色,在她的记忆里一点一点地消退。
许久,没见过,那么美的月色……
也不知,她是在想念记忆中的美景,还是回忆中的人……
半晌,她起身,一跃而下,不知从何处挖出了个小盒,打开,里面躺着几只蛊虫。
她拿出匕首,割破了手指,滴了些许鲜血进去,蛊虫很快就有反应,蠕动着身躯,似是在享受着这新鲜的美味。
这些蛊虫日日得她鲜血滋养,早就认定了她是主人。
她曾答应过父王不能用蛊虫害人,可如今……
“只是交易,缓解一时危难而已,不算害人吧”,她喃喃自语,像是在极力劝说自己。
她拿出一只雌蛊,放到手心上,雌蛊似是嗅到了鲜血的来源,不停地向伤口钻进,伤口越扯越大,顿时鲜血涌注。
“啊”,她没忍住,叫出了声,却又怕被人发现,连忙卷起衣袖塞进嘴里,狠狠咬住,眼泪不争气地掉落,她却没手擦拭。
感受到这钻心的疼痛,她倒在层层竹叶上,身体忍不住地扭曲,小脸苍白,早已汗流满面。
“啊啊啊……痛……”
她知道,这是蛊虫在吃她的肉。
原来这就是蛊虫入体的痛啊……
深幽的竹林里,传来少女克制的低声呻吟,魔怔般喃喃着:“指尖……手臂……肩膀……最后是……心口……”
她在念蛊虫的行迹,只要最后能挺到心口,便成功了。
最后感受到那钻心的疼痛,她整个人蜷缩起来,脑袋里满是巫师曾跟她说的话。
“这蛊之所以称为邪术被众人避之不及是因为这是个损人不利己的招术。”
“种蛊之人也需承担钻心、刻骨之痛,若稍有不慎,也会因此丧命。”
“这对同生蛊又名情人蛊,是古时女子怕情郎变心所种,为的是求男子对女子一心一意。”
“这同生蛊一旦种下,二人便由如同这名字般,生死相随,性命相依,若一人出事,另一人也无法活下来。”
她感觉自己浑身疼,似全身有无数只虫蚁在啃食她的血肉,心头又是火烧火燎般得痛,头发早已湿透黏在脸上,嘴唇发白也被咬出了血迹。
“更何况,这施蛊之人每月十五体内蛊毒便会发作,疼痛难忍,非常人能受。若公主想以身下蛊,还需三思啊!”
“不到万不得己,千万不要使用!”
“父王……母妃……求……求求你们……保佑女儿……挺……挺过……”
“千儿,千儿,快醒醒,小姐怎么不见了?”,秋儿夜间照常去为小姐盖被褥,却发现人没了影,而床褥展新如常,没有睡过的痕迹。
“嗯?小姐……小姐呢?”,千儿揉着惺松的双眼,四处张望。
此时天还黑着,远处雾蒙蒙的,有亮的痕迹。
“我在这”,一声虚弱的声音传来,那样微弱。
“小姐!您这是……”,看见眼前的叶清漪,秋儿的眼泪滴嗒滴嗒地直掉。
眼前的女子一身白衣早已脏的污秽不堪,脸上也尽是污垢,唇边毫无血色,头发散落到腰间,浑身湿漉漉的,整个人疲惫不堪,虚弱至极,像是一夜没睡,又仿似纸片人,一吹就倒。
指尖还留着血印,时不时就有两滴鲜血涌出,一下一下地印在地上。
“怎么会浑身湿透了?”,秋儿赶紧扶住叶清漪,此时才发现她浑身冰凉,鼻间气息微弱,像是在冰冷的河水里浸透了。
“湿透了?小姐莫不是半夜梦游一不小心跌进河中了?”,千儿还未看到这一幕,一边打着哈欠,还一边开着玩笑。
看见跌倒在秋儿怀中的叶清漪时,竟也慌了神,跑过去跪下:“小姐,您怎么了?您别吓奴婢啊,怎么会这样啊?”
看见两人吓得半死,叶清漪惨白的小脸勉强扯出一笑:“我没事,不过是出了身汗,千儿你去把浴桶灌满热水。”
“哭什么?我又……没死。”
“秋儿,扶我进去,去把窗沿上晒制的药材放在桶中。”
“此事……不得声张。”
听着叶清漪的声音越来越弱,秋儿心疼地直掉眼泪,千儿立马去烧热水,不敢有半分耽搁。
最后,还是俩人把她抬了进去。
浑身泡进了热水里,叶清漪才感觉冻了麻木般的四肢有了知觉,像重新活过来那般,她伸手抚在心口,感受到了一丝与寻常不一样。
是父王和母妃在保佑她吗?竟让她第一次操纵蛊虫便成功。
走上了这条路,便不能再回头,她明白。
她想,她可以去用自己命去搏一把,不成功,也不留遗憾。
不是吗,人生在世,最痛快的莫过于能自由选择自己的活法。
*
“殿下,您还不休息吗?”,窗前坐着一个黑黢黢的身影,黑风点亮了一盏灯,透过一丝光亮,看清了眼前的人。
男子眉眼如画,此时却有几分愁绪,淡然道:“怎么?可是有消息了?”
“殿下您神机妙算,我们派去的人在他们之前救出了地牢里的前靖国大将军副将宗元,并且伪装了尸体和纵火现场。只是此人被折磨得体无完肤,关在地牢里已有十几年不见天日,我们的人已为他安定好了居所,也请了医官为他治伤,恐怕……得几月后才能送他入京。”
“无妨……命人好生招待,本世子……等得起。”,是啊,十几年都等了,还差这几个月?
“那南疆之女……还查吗?”,黑风悄悄侧身,想要看清眼前人的神情。
柔和的光线洒落在他的脸上,像是铺了一层光晕,勾勒着男人精致的五官,他微微勾唇:“不必了,此事交与我。”
啊??黑风瞳孔震惊,不敢相信,抓个人而已,竟要交给殿下亲自处理??
“今日可有送拜贴去两位将军府中?”
“有,只是这两位将军像是提前说好了一般,皆装病闭门不见,属下送去的礼物也尽数给退了回来。”
“这两位将军乃是父亲生前手下的两员大将,这些年,我不在京城,也是他们一直在训练整顿这十万大军。”
“殿下,那您如今回京了,他们理应回来见您邀功啊,为何如今却对您如此怠慢?”
“此二人皆是忠臣武将,也是父亲手底下最信得过的人,这么多年,其余人早已被西启皇收买,唯有此二人,未曾有过半分动摇。”
“他们对我怠慢,是因为如今虎符下落不明,军中之人,只听军令,而非官威。”
“那属下一定尽快派人找到虎符的下落”,黑风低头抱拳,一眨眼便没了踪迹。
灯忽得灭了,许是风吹的,周围安静下来,窗前的人影伫立着,许久才动一下。缓缓的,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时间有些长了,纸条有些泛黄,上面写着字还有淡淡的血色。
“蛊……”,他喃喃细语。
*
“小姐,时辰不早了,该醒了。”,秋儿仔细地检查了叶清漪的脸色,见不像深夜时那般惨白,有了生气,才敢叫醒她。
“今日是皇宫里给宸风世子举办宫宴的日子,小姐您身为御赐太子妃,想必是不去不行的。”
叶清漪幽幽地醒来,床帘下露出一段洁白如藕的玉臂,“扶我起来。”
秋儿扶她起来,也没再问昨夜的事,而是一边伺候她梳洗,一边默不作声。
“怎么?有事想问?”,叶清漪看到她像是有话说的样子。
“奴婢不敢”
“无妨,说吧。”
“小姐”,秋儿腾得跪下,眼泪也顺势流下,千儿见状也连忙跪下,“小姐,奴婢虽不知昨夜发生了什么,但奴婢知道,昨夜您可是差点连命都丢了,奴婢不知究竟是什么事情竟能让小姐这样,但奴婢请求小姐,请您在做任何决定之前都应该考虑自己的安危,毕竟,只有活下来……”
说到这,秋儿早已泪流满面,千儿虽然没听懂,但也跟着哇哇大哭。
叶清漪眼里有泪花打转儿,却仍笑着,将两人扶起,打趣儿道:“好好好,昨夜是我错了,我昨夜不过是一时嘴馋,想起竹林里头还藏着初春时酿的竹筒酒,就想尝尝解解嘴馋,谁料,一时脚滑,竟跌到了河里去。”
“但是没受什么伤,只是不小心划破了手指,还顺便洗了个冷水澡。”,她笑嘻嘻地说。
“当真?”,两人看着她们家小姐嬉皮笑脸的样子,与昨夜虚弱的模样判若两人,才姑且相信。
“自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俩”,她笑嘻嘻地点了点俩人的额头,“瞧你们俩这点出息,若有一天,我死了,你们俩岂不是得哭死在我坟头前啊?”
“不会的不会的,小姐福大命大,还是太子妃,怎么会死呢?”
“就是就是”
叶清漪笑了笑,却没再说什么,两个傻丫头……
“小姐,你的脸有点惨白……”
“那便多涂点胭脂……”
“小姐,穿哪件衣服……”
“大红色……”,见西启皇,自然得穿红色。
*
“姐姐怎么这么晚还没出来?”,叶云锦今日穿着水绿色的薄裙,发髻梳成了飞云髻,坠着淡紫色宝石的流苏簪子,衬得一张小脸格外清新动人。
“哼,当上了太子妃,就能这般不懂礼仪?让所有人在这里等她?”,叶啸天微微有些怒意,但顾及颜面,也没敢发作。
“父亲,你怎能这般对待姐姐?”,叶云锦一脸善解人意,“姐姐可能有事耽搁了,毕竟她现在是御赐太子妃,该等还是要等的。”
“哼!”叶啸天甩了甩袖子,“要等你们等,本相不等了!”,说完就气冲冲地上了马车,驱车离开。
“母亲……这……”,叶云锦一脸假惺惺地,眼底的奸笑快要溢出。
“走吧,既是你父亲的意思。”,话尽,柳艳茹整理了下衣服,仍是那般高高在上的模样,得意地上了马车。
“小姐,这怎么办?他们竟然先走了?”,千儿看着相府门前空荡荡的,没有一辆马车在等,愤愤不平地说。
“肯定又是二小姐搞的鬼!”
“无妨,自有人来接我们”
“啊,谁啊”
“来了!”,少女笑吟吟地上前,裙摆舞动。
一辆豪气不凡的马车停下,一青衣男子下车,这是金陵!
看见眼前的女子,他仍有几分羞涩:“让表妹久等了。”
“没事,我们也刚出来。”,她早就与金陵表哥约好今日与他共乘一辆马车,叶云锦想使诈丢下她,让她出笑话。谁知,却正中她的下怀,她还不想跟讨厌的人坐一辆车呢!
眼前的女子穿着红色的衣裙,腰间束着一根红色的织锦攒珠缎带,细密珍珠点缀其间,在阳光照耀下,泛着点点光泽,裙摆是层层薄纱,银线勾出翻飞的蝴蝶,栩栩如生。
以前还未曾见过她穿这般鲜艳的衣服,今日见到却觉得是不一样的美,不自觉的,金陵便看呆了。
只是有这鲜艳艳的红色加衬,越发觉得她小脸白得异样。
“怎么?表哥?”
软软的声音牵回他的思绪,他挠了挠头,耳尖悄悄地红了,说话也有些结巴:“奥,没……没事,昨晚可是没睡好?是不舒服吗?”
“没事,我们先上车吧。”,叶清漪笑道,注意到他的异样,心下也有了几分打算。
“好。”
“先前淋了雨,如今可好些了?”,金陵上了车便掏出一个圆盒子,打开里面是各式各样的干果,“不知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准备了这。”
“好多了,多谢表哥挂念。”
“你很喜欢红色?”,金陵犹豫了一番,还是问道。
“以前很喜欢……但现在不太一样。”
“那今日穿红色可是……为了太子殿下?”,他小心试探道。
“表哥为何会这样问?”,叶清漪只是笑着回答。
还未等她说什么,一旁的千儿早已喋喋不休:“自然是给太子殿下看的,我们小姐可是御赐的太子妃,不给他看给谁看呢?”
叶清漪也并未反驳:“千儿直言直语,不懂事,还请表哥见谅。”
“无妨。”,金陵低下头,眼底满是落寞。
叶清漪装作没看到,索性转头看向了外面,街头喧吵热闹,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原本就无法善终的事,一开始便不该给予期待。人都是有贪念与幻想的,时间长了,便会悄悄发芽,越长越大。若是一开始就掐断,虽会痛,但也只是短暂的,会被遗忘,总好比过等嫩芽长出枝叶时再掐断的难舍难离、藕断丝还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