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打狗先打主人
叶清漪这一夜睡得并不踏实，她梦见自己又回到了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血流成河，族人被灭，母妃声嘶力竭的喊她走。
她想要帮忙，却发现怎么也动不了。
“不要！”，醒来却已是满脸泪痕，枕边也湿了大片。
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她走到窗前，坐在绣墩上，感受到随风带来的扑面的水汽，不时有几滴雨滴飞溅到她颊上。
感受到点点凉意，脑袋里仍是曦芸说过的话。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小风儿，你别犯傻，现在去追究这些又有何意义？南疆已经没了，事实是由活着的人讲述，真相到底如何？没有人去追究。”
“你问我为何不去恨，为何不去报仇，我也恨啊，南疆也是我的家，那里也是我生长的地方，也生活着我的亲人。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你又能有什么办法？在盛京生活下来已是不易，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普通市井百姓，连皇宫都没曾见过，又何谈查真相？报仇？”
“小风儿”，曦芸温柔地握住她的手，“答应我，别再追究了，把握住当下，好好活下去，嗯？”
“若你的父王母妃还活着，他们一定是希望你幸福地生活，而并非整日活在过去的仇恨中。”
“小姐？你醒了，可别着了凉。”
叶清漪回过神来，一看是秋儿。
秋儿和千儿是她从怡红楼里挑选的贴身丫鬟，秋儿性格温柔，做事体贴周到，千儿机灵活泼，有着南疆姑娘的泼辣，这一点倒是跟叶清漪有些像，二人共同负责她的饮食起居。
“小姐怎得如此憔悴，可是昨夜没睡好？”，秋儿向来心细，看到叶清漪眼窝下红肿着，便悄言出去拿了竹筒里存的冰块。
“无碍，梳妆吧。”叶清漪神情淡淡的，移步到了梳妆台前。
不一会儿，秋儿便梳好了发髻，不禁赞叹道：“我们家小姐真是个大美人！”
叶清漪闻言，也看向镜中。
镜中的女子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少了些许稚嫩，多了几分成熟妩媚，身上穿着件简单的白色帘纱裙，头上简简单单插着根白玉嵌珠发簪，这淡淡的服饰配上不施粉黛的娇颜，竟别有一番风情，唯有那毫无血气的唇珠，为她点染了几分病娇之气。
叶清漪怔怔地望向自己，发了呆，自己脑海里那个头戴金丝绣纹纱幔，身着大红色绸纱舞裙，腕缠细镯，足系银铃的女孩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远。
若是从前，想必打死自己都不会穿这么素净的衣裳。
而现在，她却觉得这素淡的衣裳，极好。
以前的自己是张扬的、洒脱的，而如今呢……
果然人是会变的，心也会吗？
她这样问自己，走到窗前，伸手去捉那被雨水打飞的花瓣，漫天飞舞，带来阵阵寒意。
回过神来，雨已停，她戴上面纱，照常去祖母房中请安。与祖母说说笑笑，看见祖母的气色不错，她才感觉到心中的几丝温暖。
说笑间，叶嬷嬷在帘外禀告：“老夫人，大小姐，金家少爷说要见大小姐，现正在府外等候呢。”
叶清漪垂下眼帘，想起金家是她母亲的娘家，金家唯有一子，便是金陵，也是她的表哥。
这几年，金家不仅商路发展得好，也逐步踏入官途，金陵如今便在城门当值校尉。
只是不知他来找自己是何事，金家对她的态度又是如何？
“祖母，清漪先去问候表哥，待会再来陪您。”
*
府外，一男子正焦急地踱来踱去，他身形欣长，身材健壮。
见一戴面纱的女子，便焦急地上前，说起话来还带着青涩腼腆：“清漪？你是清漪？”
眼前的女子，身着素衣，面遮白纱，清丽绝俗，姿态飘逸，腰若流纨素。
叶清漪见到他着急的窘样，不禁好笑，行礼道：“是我，表哥。”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没事！怎么样？叶家人可曾苛待过你？在府中吃穿可好？可有受过气？”
面对金陵的一连串问题，叶清漪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耐心回答到：“表哥，我很好，祖母也待我很好。”
“那便好。”，金陵似乎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无礼，有些仓促，眉峰又恢复了原来的冷峻，干咳了两声。
“表哥今日前来可是有要事？”，她这个表哥，似乎挺可爱的？
“奥对，是祖父一直念叨你，我也有些不放心，便前来看看。”，说道自己时，金陵耳尖悄悄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
叶清漪却没错过这一细节，谢言：“有劳表哥了，若有时间，我也会去看望外祖父。”
就算当年母亲与外祖父一家断绝了关系，但外祖父还是挂念她和母亲的。
“甚好”，眼前的男子英俊的眉峰上染上了喜悦之色，“呐，这个给你。”，说着，拿出一个盒子。
“这是什么？”，她好奇道。
“祖父担心你在叶府吃穿不宽裕，让我拿些银票，下面还有些地契，你若是手头紧便可用着。”
“此次前来匆忙，只带了少部分，若是不够，可写信派小吏知会我一声，再给你送来。”
“金家别的没有什么”，说到这，他挠了挠头，“钱还是有的。”
“我现在已经在城门当值校尉，若有人敢欺负你，我金陵第一个饶不了他！”眼神里闪过坚毅同冷峻，好似一把收剑入鞘的利刃，敛着锋芒。
叶清漪内心阵阵感动，心里暖暖的，感激道：“那便谢过表哥了，也劳烦表哥替我谢过外祖父。”
谈话间，一位身着宫里打扮的公公前来：“你就是叶府叶大小姐吧，走吧，云贵妃有请。”
云贵妃？柳艳茹的姐姐？
听到云贵妃，金陵似乎有些不安，像是怕她受了委屈但又无可奈何，叶清漪连忙安慰他，道：“表哥勿急，我去去就回，今日你不还得当值吗？”，小姑娘笑了笑，眼眸好似一泓清水荡起了阵阵涟漪，“改日得空，请你去怡红楼喝茶听曲儿？”
“好”，金陵也爽快的答应，只是走时还不放心地回头看。
“这位公公”，叶清漪偷偷地塞给了他几块银子，“劳烦您带路。”
公公收下了银子，像是没事人似的挺了挺腰板，态度还算好了些：“走吧，大小姐。”
倒是个机灵的！
叶清漪带着秋儿上了宫中的马车，那位公公则漫步徐行，走在马车窗幔旁，说的话她刚好能听见。
“叶大小姐，进了宫，奴才奉劝你一句，少说，少做，否则几个脑袋都不够你掉的！！”
“多谢公公提点。”
是啊，宫里不比其他，是埋没着万千美人骨、美人魂的地方啊。
若是她，绝不会为了心爱的男子进宫，哪怕那个人是站在金子塔顶端上的人。
她所爱之人应是愿意陪她浪迹天涯、云游四方，过自由潇洒的神仙眷生活，而并非将她困于牢笼之中。
看着车外人群攘动，大多都是年轻漂亮的平民女子，头上戴着各式钗子，打扮的甚是娇艳，叶清漪疑惑道：“今日是何日子？大家怎得都打扮得如此隆重？”
公公答道，语气里带着不屑：“大小姐恐怕还不知道吧，今日正是宸风世子回京的日子，宸风世子可是盛京城里一等一的美男子。”
公公的嘴角咧到了耳后根，眼神色咪咪的：“若是有人能见上他一面，那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说完又看向叶清漪，眼神里没有半分尊重：“你啊，看来是没有这个福气楼。”
叶清漪“唰”地一声重重地放下了帘幔，车外传来一声痛叫，接着是低语的咒骂。
叶清漪全当听不见，扭头跟秋儿说：“说了这么多，还不是为了看个瘸子。”
“小姐，不可不可”，秋儿连连摆手，她知道小姐性格豪爽泼辣，虽说近日来收敛了些，但还是时不时会亮出爪子，露出锋芒。
就冲现在这个情况，待会车外那个狗眼看人低的太监就得遭殃！
果不其然，叶清漪刚下车，方才还牙尖嘴利的太监现在是全身痒的连话都说不顺了，一边挠还一边咯咯笑。
“你在这里等我吧”，叶清漪用眼神安抚着她，低语：“若是一会我晕倒，你什么也不要问，只管哭喊。”
随后叶清漪便跟着一嬷嬷进去，殿门之后是一段高阔的长廊，长廊两侧每隔几步就有几名侍女，个个敛声屏气，低头不语。穿过长廊，入目便是一座十分巨大的玉质云屏，镂空雕刻，美又华丽。绕过玉屏，才是正殿。
看来，这慕狗帝对云贵妃应当是很宠爱，要不然这叶啸林的官途也不会如此顺利。
思绪烦乱间，便到了正殿，她踏进长明殿时，云贵妃正坐在榻上喝雪莲百合粥，幽香满溢。
云贵妃长相与柳艳茹有几分相似，只是通身更贵气了些，满头的珠钗，三十多岁的容颜，保养的甚好。
云贵妃合上了手中的碗盏，净了净手，说道：“你就是叶清漪？”，语气颇有不善。
“正是臣女。”
到这，叶清漪已经基本确定今日来者不善。
“若按辈分，你应当唤我一声姨母。”
叶清漪动了动，却没叫。
“大胆，竟……”一旁的嬷嬷刚要叫，却被云贵妃打断了，她摆了摆手，笑道：“脾气倒是挺硬”，她走进，轻轻用手抬起叶清漪的脸，叶清漪就算有千百个不愿意，也不敢贸然顶撞，云贵妃嫣然笑道：“这双眼睛倒是不错，可是有什么用，在这里，权力硬才是一切。”
云贵妃翩然转身，错过了小姑娘眼中的愤怒与不甘。
这里是皇宫，就算她本事再多，也不敢贸然使用。
她只是叶府再落魄不过的小姐，云贵妃随随便便安个罪名，这里都是她的人，她也百口莫辩。
只有自己变得更强大……
云贵妃玩弄着手中的鲜花，眼中尽是不屑，红唇轻启：“其实今日前来也不是想为难你，只是想让你清楚自己的地位，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要碰！”
话说到这，叶清漪算是明白了，就因为个自己压根不稀罕的太子妃之位，便大费周章将她唤进宫，想必是叶云锦的手段吧。
近日没找自己的麻烦，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自己不想理她们是不想浪费时间，可她偏偏来招惹自己。
云贵妃见眼前的女子跪在地上，低头不语，内心低嗤，果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才几句话，就被吓住了！
“你那母亲也算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姐，怎的生出你这样个又丑又土的野丫头。”
她云淡风轻地说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跪着的女子眼底的怒火。
“本宫记得，你自小生活在乡下，应当是最懂伺候人的，”，云贵妃用手支着头，半躺在榻上，一旁的侍女摇着扇子，“说了这么多，有些口渴，去给本宫倒杯茶。”
一旁的嬷嬷推搡着叶清漪，一不注意，狠狠地拧了她一下，小姑娘忍着泪水和痛意，端起茶盏，走向榻前。
她微微侧头，看见玉屏后的身影，叶云锦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她杏眼儿里闪过一丝狡黠。
好，那就陪你们玩玩！
云贵妃微笑着，正要接过，下一秒，笑容就僵硬在脸上。
茶盏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大胆！”这次是云贵妃大叫。
“还有更大胆的呢”，叶清漪靠近云贵妃，语气阴森，“母亲常和我说，若有人欺负清漪，清漪什么也不用做，那些人就会消失哦。”
云贵妃想动，却发现怎么也动不了，耳边凄然的声音响起：“不信你看。”
云贵妃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方才几个推搡她的嬷嬷瞬间倒地，个个脸色铁青，嘴唇和眼角乌黑，看起来十分骇人。
宫里的女子哪里见过这些，个个吓得花容失色，就连云贵妃也是。
难道谣言是真的？？真的会有厄运……
“滚出去，滚出去，给本宫滚出去跪着！！来人，快来人！拉出去！”，此时的她，面部狰狞，哪里还有方才的雍容华贵。
却没人敢出来碰叶清漪，个个用看瘟神的眼神看着叶清漪。
“还望贵妃娘娘少来折腾臣女，臣女若是不高兴了，将厄运传给您……那可就不好了。”小姑娘甜甜地笑着，像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眉眼弯弯，似星星闪烁，可讲出的话却令人恐惧。
她向来是有仇必报，如若忍着，这些人只会变本加厉、欺人太甚。
云贵妃内心一阵恐惧，眼中又燃烧着怒火。
可恶！！竟被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恐吓了去！！！
叶清漪顿时觉得名声臭点也挺好，起码管用。
最终还是殿外的几名侍卫硬着头皮，将叶清漪五花大绑，扔在了殿外，没有云贵妃的命令，她是出不了宫。
更何况，这还不够！！这件事闹得还不够大！！
云贵妃是叶家最大的靠山，俗话说的好，打狗先打主人，主人打了，狗自然就不敢嚣张了。
要想折去云贵妃的羽翼，有点难，她在等一个时机。
殿内里里外外唤太医，抬尸体都不敢声张，忙忙碌碌也无人注意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