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城内仅剩的稀稀落落的灯火,不由的打了个哈欠。
这已经是我们巡逻的第七个晚上了。一切太平。边境各地都是如此。
远处传来阵阵边军的号角,平静悠扬 ,此起彼伏。
那是长城上守军之间传信的方式,定时吹响,表示平安无事。
快到子时,夜风吹到脸上,已经有了些许凉意。入秋不久,这北境之地相比主城还是要稍稍凉快一些。
我举着火把,看了看身后这群士兵,一半男兵,一半女兵,共三十人。
还记得第一天集合的时候,第一次看到有这么多人听我命令行事,不由得有些激动,但这念头一闪而过,我又暗暗骂自己没出息。
现在,我也许已经是个合格的队长了。
我向前挥了挥火把,示意大家,继续巡逻。
大家伙儿都是城内卫队调过来,平常负责对付人,这段时间要对付鬼了,刚开始不免得都有些紧张,但是经过了七天的巡逻和训练,大家也都比第一天沉稳了许多。
走到下一个哨点,我碰到了迎面带队走来的司羽,相互问候了一下,便继续前进。
城内传来打更人悠悠的呼喊,已经是子时了。
我们正向西城墙的最北端走着,走到头,有一栋角楼,我们得在那里停留一刻钟。
到达西北角楼,这是一座两层的石制建筑,一楼堆满了各种城防物品,滚木,石块,箭矢,火龙油等等。只有一杆梯子通向二楼,二楼既是箭塔,也是观察哨。
这里是西城墙、北城墙、西线长城的交点。
我命令大家原地休息,自己打着火把走到城墙垛边,向外探头望去。
一片死寂。
原本以为能听到或者看到零星鼠鬼的动静,但是什么都没有,今晚天空有云,让本不明亮的月光显得更加晦暗。
我把火把插进楼柱上的铁圈里,走到林凝身边坐下。
这姑娘经过这几天相处已经摸清了我的脾气,开始天不怕地不怕了。
“要是鼠鬼来了,你怕不怕”。
林凝白了我一眼“每日一问,寻我开心呢?”
周围几个女兵笑出了声。
我没说话,抬头看着今晚的月亮。
天上有淡淡的云,給弯弯的月亮披上了一层薄纱。
林凝转头瞪着我“你是不是觉得我打不了仗啊。”
我忙摆摆双手,“我可不敢这么想,谁敢惹凝大小姐啊,鼠鬼看到了都要掉头跑。”
林凝雪白的手已经放到了腰间的刀鞘上。
“你以为只有男人会打仗啊,我告诉你啊,虽然老娘没打过鼠鬼,但是在城里面抓个小偷强盗什么的,还是轻轻松松的”
“得了吧凝姐,哪次不是我们给各条路堵死了,你们进去收玉米的”旁边一个长长脸,面色白净的男兵突然说话了。
我印象中他好像叫周朋,原先也是城卫队的,和林凝算是老同事了。
林凝一听这话,拔出刀,拿着刀鞘就往人头上招呼。
“多嘴、多嘴、多嘴,你就说人是不是被我们女兵抓着的吧。”她一边拿刀鞘抽着周朋的头一边说。
“是是是,咱都是给凝姐搞搞辅助的”那男兵抱着头就躲。
“给你们机会你们不中用啊,非要我们女兵上了你们才上。”
“你们太虎了,就算人家强盗人不多,也是玩刀的啊,到头来跟咱玩命,咱不能触那霉头。”
“得了吧,你就是怕死,难怪这么多年还在卫戍部队,但凡有点男人样,早就进边军了。”林凝把刀重新插进刀鞘,开始绕着自己垂下的几根头发玩。
周朋倒是一点不生气,他笑嘻嘻地说:“边军是边军,都去当边军了谁来安民啊,咱志向不在那块你说是吧。”
一听这话我乐了,他说的确实没错,“周朋说的也对,总要各司其职对吧,比如咱现在到了城墙卫队,要跟以前又有不一样”
我拍了拍他的胳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林凝还在绕着头发玩。
好几个人都开始打哈欠了,有几个女兵已经把头垂下,闭目养神了。
夜巡其实是个累差事,本来白天嘈杂也不太能休息好,还得训练,累了挺正常的。
我把水囊里的水倒在手上,洗了把脸清醒清醒。一低头,看到一双白嫩的手伸到了我面前。
“给我也来点,我也精神精神。”
她接过一捧水扑在脸上,打湿了她刚刚一直绕着玩的那缕头发。
“大家带了水囊的都拿出来,洗把脸清醒清醒,坚持一下,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就要结束了。”我对大家说着。
一刻钟时间马上要过去了,我重新拿起火把,喊了一声“列队!”
他们马上整齐地排成三列站在了我面前,我挥了挥火把,示意大家后转前进。
远处传来了什么尖锐的声响,从西面的长城上传来,声音不大,似乎是一支号箭在空中划过。
我扭头看向西边的长城,原本那些打着火把前进的巡逻队已经站在原处不动了,似乎都在戒备有什么情况发生。
旁边北城墙上的士兵纷纷探头向外张望,努力想在一片漆黑中发现点什么。
我示意大家也停在原地,从一名士兵手里再要了一支火把,走到城墙边,用尽全力丢了出去。
火把打着旋,划过一道明亮的曲线,落在什么东西上面,弹开了。
然后,消失了。
我拍了拍自己的头盔,想着下面也没有水之类的能灭火的东西。
周边又有几个火把被扔了下去,还是和刚刚一样,弹开了,然后消失在了黑暗中。
我仿佛明白了什么,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还没等我发出声音,就看到城外出现了一幅奇怪的景象。
那是突然间逐渐明亮一大片火光,就像是成千上万的人站在城墙下燃起了火把。
我望不到这片火光的尽头。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照的有点晃眼,揉了揉眼睛,继续看过去。
我看见成千上万披着铁甲的人,不,不是人,人没有那么长的鼻子。
是鼠鬼。
打着火把的鼠鬼。
穿着铁甲打着火把的鼠鬼。
我竟一时不知道城外那些还是不是往日父辈描述中的那些畜牲,畜牲怎么能那么像人呢?
我的队员们已经全部围在了城墙上,林凝双手捂嘴,瞪大了眼睛,眼里闪过一丝惊恐。
长久的宁静被号角声打破了。
边军的号角声,不再是那种平静悠扬的声音,而是尖利刺耳,到处都是号角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鼓声响起了,北城墙城楼上的鼓声,震耳欲聋的鼓声,接着城内也传来了鼓声,原本城内稀稀落落的灯火一下子多了起来。城市被唤醒了。
我们已经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直到林凝轻轻戳了戳我,问我该怎么办。
我这才回过神来,立刻宣布进入战备状态。我带着十个人守在原地,让林凝带了十个女兵分别去通知各巡逻队在北城墙集合。其他的人都去仓库搬战时物资。
每个人都是刀剑出鞘,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我的手心已经被汗湿了。
城墙上下到处都是拿着火把的士兵,排成整齐的队列,快速地向北面城墙增援。
长城上摇曳的火光已经连接成了一条金黄的河流。
“这天杀的到底来了多少鼠鬼?”我自言自语,心中又惊惧,又紧张,却也有一丝丝兴奋。
烽火燃起来了。长城上的烽火台一个接一个地被点燃,延伸到远方的夜色里,开平城南的烽火也被点燃了,那边有延伸往主城的烽火线。
周朋脸色很难看,本来就白白净净的他,现在的面若死灰。
“于兄,你知道城南的烽火什么时候会点燃吗?”周朋嘴唇微颤地问我。
“不是给主城报敌情用的吗?”
“你在主城长大,有几次见过烽火燃起啊?”
“这似乎是从未见过。”
“咱边军燃起内线烽火,约定俗成的意思是,城要破了,通知四方兵马来救。”
我怔了一下,定定地望向他,发现他早已是一头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