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梳着飞机头的年轻男人,穿着亚麻材质的小西装,七分裤,豆豆皮鞋,打扮倒是挺小资的,但谈吐却是十足的流氓味。

他暴躁地检查自己的自行车,甚至没有看被撞的江眠一眼:“乡巴佬,你知道我这车子多少钱吗?一个前轮能买你半条命!”

江眠胳膊被撞得生疼,盯着地上壮烈牺牲的手表,气极反笑:“哟,狗先叫唤就是狗有理了呗?”

那人一愣,显然没想到这小姑娘敢还嘴,当即撸起袖子:“你说谁是狗?”

店里正在逗鸟的秦三爷头也不抬,慢悠悠道:“谁接话谁就是呗。”

“呸!老不死的东西……”那人骂到一半,突然盯着江眠的脸,眼底闪过一抹惊艳。

他目光在江眠身上来回扫视,最后停在她纤细的腰线上,突然咧嘴一笑:“妹子,看你这样子还是个学生吧?我这车是可限量版,你瞧,磕破了漆修补修补少说要两万块,你要是赔不起的话……”他舔了舔嘴唇,“陪哥睡一晚也行。”

江眠顺着他的手指看到一块小指盖大小的掉漆,又低头看了看地上支离破碎的手表。

她摸了摸被车把撞青的胳膊道:“这块表20万,加上你撞伤我的医药费精神损失费,给你打个折,25万私了,现金还是转账?”

此时周围已经聚了不少看热闹的街坊,交头接耳间,江眠听明白了——眼前这衣冠禽兽叫王耀祖,是春晓街商会会长王春生的宝贝孙子。

这祖宗从小在春晓街横行霸道,仗着王家在这条街一手遮天,欺男霸女的事没少干。街坊们虽然厌恶,但碍于王家的势力,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嘿,你这小妞有意思啊!”

王耀祖见江眠眼生,生得纤瘦白嫩偏偏又带了些脾气,像只会龇牙的兔子,顿时更来劲了。

他一脚踢飞碎裂的表盘,嚣张地环视人群:“谁看见我撞你了?嗯?有谁看见了?站出来说啊!”

围观的人纷纷低头,有的干脆转身就走,生怕惹祸上身。

王耀祖见状,得意地咧嘴一笑:“别说哥欺负你,这条街的监控——”他故意拉长音调,“早、就、坏、了!”

他说着,顶着胯往前凑,带着烟臭的呼吸几乎要喷在江眠脸上:“知道我爷爷是谁吗?王春生!信不信老子明天就让这破店关门大吉?”

江眠嫌恶地别过头去,懒得同他逞口舌,指尖掐诀准备给这家伙好好上一课。

忽的心有所感,她下意识朝秦三爷望了一眼,只见这位正悠哉斗鸟的大爷,眉心正肉眼可见地生出一股死气……

这么巧?不会是因为她这边的冲突吧?

江眠强压下怒意,掐指一算,脸色微变——还真是!

全因这王耀祖身后有祖辈福报傍身,又因其平日造孽颇多,气运污浊,与她发生冲突时引起了勾绞煞,而秦三爷今日大运正值官杀,本就易惹口舌、破财、官讼、刑狱等事,方才替她开了个口,直接就将她与男人的勾绞煞引了过去。

官杀为忌又逢勾绞煞,主灾重。

她今日若是用强硬手段解决加剧煞气,秦三爷必将受池鱼之灾且凶多吉少。

想到这里,江眠憋闷地从胸腔深处挤出一声叹息。

王耀祖将这声叹息错认作屈服,立马升起一股子油腻的得意劲。

“妹妹,别跟自己过不去,睡一觉能少块肉?”他向前倾身,突然咧嘴一笑,也不管周围人的眼光,挤出黏腻的低语,“该不会……还是个雏儿?”

江眠缓缓蹲下身,拾起那块碎裂的蛇形腕表,表盘上的裂痕如蛛网般蔓延,映着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寒光。

“这样吧,”她站起身,言语淡淡:“今晚九点,鸿运酒店,1021房。”

说完,不等王耀祖反应,江眠已经转身推门进店,背影干脆利落,仿佛刚才的话不过是随口一提的闲事。

王耀祖愣在原地,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他本以为她要么哭闹,要么求饶,却没想到她竟答应得如此痛快,甚至当着整条街看热闹的人的面,连半点犹豫都没有。

这下反倒让他有点骑虎难下了——再追上去纠缠,倒显得他磨磨唧唧,不像个男人。可要是她耍他呢?

他盯着那聚宝斋的招牌,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

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要是她敢放他鸽子,他就让这家店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秦三爷眯着眼,盯着王耀祖离去的背影,又回头上下打量着眼前俏生生的小姑娘,山羊胡抖了抖道:“你真答应了?”

“不然呢?”江眠把表往柜台上一放,“您给看看,还能值多少。”

秦三爷慢悠悠地捋着胡须,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又低头瞥了眼那堆支离破碎的零件,半晌,伸出一根手指。

“一百?”江眠眼睛一亮。

“一文不值。”秦三爷手指晃了晃,语气轻飘飘的。

“……”江眠喉头一哽,像是被人硬塞了只死苍蝇。

秦三爷顺手把表扫进垃圾桶,金属碎片哗啦作响,听得江眠一阵心痛。

顿了顿,他状似无意地问:“晚上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