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隐霄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但是自己却心悸不已,心底一个声音传来:“快走!快走!不得违背师父和祖师的命令!”
祁叶遥正欲问向张隐霄,却被张隐霄一把抓住手腕,背起行囊,朝着东方快步奔走。
祁叶遥一脸茫然,见张隐霄皱着眉头,又不敢多说什么,只好任由张隐霄带着自己一路狂奔。
此时,林雁山之上,数位周身灵光闪耀,光彩烨然的天人仔细搜查着山海宗。一炷香工夫之后,纷纷朝天空飞去,而最后的那个天人冷笑一声,抬脚落下,整个山海宗顿时化为一片废墟,接着又燃起一阵大火,将这一切烧为灰烬。
自此,凤鸣洲再无山海宗,天下再无山海宗,世间再无山海宗。
世人皆感慨山海众人前去血堑杀妖,有道之人皆愿冒着风险前往那处,对着骸骨祭拜。平常人家虽力不能及,却也相传着这段故事。
头顶黄鹂欢歌笑语,树叶随风舞动,淅淅沥沥的雨滴在空中画出一条条细线。张隐霄牵着祁叶遥,行至一条街边,鼻子莫名酸涩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重重呼出。他看向祁叶遥,小女孩正痴痴地望向一家饭馆,怯生生地问道:“哥,我想吃面,好多天没吃过了。”
“好!那咱就去吃面!”
“好耶好耶!我要吃大肉面!”祁叶遥欢呼道,可又问道:“哥,咱们没钱。”
“不是还有师兄师姐们给我们的这些东西嘛,看看能不能换碗面吃。”
二人来到那家饭馆门口,只见门头上挂着“建泉酒家”四字牌匾。张隐霄解下脖子上的挂着的蓝田玉佩,弱弱地问向老板娘:“姨姨,我能不能用这玉佩跟你换两碗肉面吃?”
老板娘嘴角一颗黑痣,长相一般却浓妆艳抹。她正低头算着账,并未抬头,没好气地说道:“玉佩拿来我看。”
张隐霄递过去,老板娘接过一看,立马就抬头看向这一身黑的男孩和一身白的小女娃,转了转眼珠子,说道:“真的拿这玉佩换两碗面?”
祁叶遥抢先说道:“对的,姨姨,最好是两碗大肉面!”
“行,去坐着等吧。”说完,老板娘将那朱玉谦赠予张隐霄的蓝田玉佩,揣进了兜里,暗暗心喜。
不多时,老板娘端着两碗面上来,面上躺着可怜的几片肉。不过张隐霄和祁叶遥并没计较,抓起碗就是一顿狼吞虎咽,很快,碗就见了底。祁叶遥似乎还意犹未尽,砸吧着嘴,看向张隐霄,张隐霄帮祁叶遥擦了擦嘴,说道:“下次再吃,该上路了!”祁叶遥这才恋恋不舍地踏出店门。
老板娘见二人离去,赶紧来到后厨,拿出那块玉佩,对着忙碌的丈夫得意地笑道:“当家的,今天可捡了个大便宜,刚才一对男女娃拿这玉佩换了两碗面。我看了,这玉佩肯定能值不少钱,模样也好看,赚大发了!”
那男人皱着眉看着老婆手中的这枚蓝田玉佩,正欲说些什么,只听她老婆咋呼道:“咋的,你还不乐意了?”
那男人没说什么,只是又低下头忙活了起来。
老板娘眉头一挑,哼了一声,回到前台招待去了……
祁叶遥蹦跳着,在街上这里看看,那里瞅瞅。在山海宗这些年,师父很少允许弟子入世,所以,祁叶遥对这世间万物充满了好奇。
不多时,祁叶遥在一个铺子前停下,铺子上琳琅满目地挂着许多的小玩意,她伸出手想摸摸面前的泥人,却又收了回来,她知道自己和哥哥没钱买,又不想用师兄师姐给的东西换,于是竭力克制自己,头也不回的向前大踏步走去。
张隐霄在她身后看着,嘴角翘起。不知为何,他在山海宗待了十四年从未下过山,也从未见识过世间这些新奇玩意,可他对这些东西却丝毫不感兴趣。他跟上祁叶遥,牵起手,问道:“那个泥人喜欢吗?”
“不喜欢!”祁叶遥仰着头,斩钉截铁地说道,内心却口是心非,喜欢得不得了。
张隐霄苦笑着摸摸祁叶遥的小脑袋瓜,轻声说道:“等哥哥以后有钱了,给你买一百个小泥人!”
“好,我一定等着那一天!”祁叶遥开心的笑道,她知道,自己这个哥哥从来没骗过她,从来没有。
二人就很快就逛完了街,又踏上了前往东方的路途。前方一座大山拦住去路,张隐霄正要带着祁叶遥绕路而行,祁叶遥却转头说道:“我们能在落日前爬上山顶吗?”
“能啊,咋了?”张隐霄疑惑的问道。
“我们爬山吧,你,不对,是我很久都没有在山上看到落日了。”
张隐霄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欲言又止。
见张隐霄没反应,祁叶遥撒腿就朝山上走去,边走边回头说道:“快走呀,不然晚了可就看不到好看的景色了!”
张隐霄渐渐缓过神来,便向祁叶遥追去。随后,二人便向这座紫彤山顶前进。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耳边只传来阵阵飞鸟的叫声。
过了一个时辰,祁叶遥就走不动了。便说道:“哥,我走不动了,咱们歇会儿吧,时间看着还早呢!”
张隐霄笑着说道:“行,都依你,都依你,你说咋样就咋样!”接着又从兜里掏出三颗来时路上摘的野果递给祁叶遥。祁叶遥喜笑颜开,接了过去,正要咬下,却又转头看向张隐霄,问道:“你不吃吗?”
“我肯定还有啊,傻瓜。”
太阳逐渐染红西边的天空,二人也终于登上了紫彤山顶。张隐霄放下竹篓,和祁叶遥站上一块光秃秃的大石头,看向西边。
极目远眺,一轮红日隐在群山之中,染红一方天空;不远处一群飞鸟掠过,发出几声长鸣;山下一条道路,弯弯曲曲。视野尽头,似有几缕青烟。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二人只是站在石上,寂静无言。祁叶遥忽然感到不对劲,她看向张隐霄,只见他的眼角正好流下两滴眼泪。她捏了捏自己的鼻子,深吸一口气,抱住张隐霄,说道:“哥哥,别伤心了,还有我呢,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张隐霄慌慌张张地用袖子擦掉眼泪,狡辩道:“你发什么疯,谁伤心了。”
祁叶遥哈哈大笑,说道:“你还装,我都看见你哭了,你肯定又是想师父他们了!”
“没有!”张隐霄说罢就举起手假装要敲祁叶遥的脑袋,祁叶遥一溜烟的朝山下跑去,张隐霄只好背起竹篓,喊道:“慢点,别摔着!”
太阳很快完全隐没起来,天渐渐的黑了。祁叶遥捡起地上一根枯枝,右手两指一并,指向枯枝一端,口中念诀,便升起了一道明火,照亮二人的前路。
忽然,张隐霄和祁叶遥远远地就听到一阵歌声传来。往前看去,一位背着一大捆木柴的年迈樵夫往山上走来。只听得他唱的是:“密锁重关掩绿苔,廊深阁迥此徘徊。”顿了顿,又接着唱到:“如今清明我独来,却将小儿拜先冢。”
二人听得真切,祁叶遥问道:“老先生,您这唱的是什么意思啊?”
“小女娃子,老汉我唱的意思啊,是那人间的生离和死别呐!”老樵夫笑答道,说完,就越过两人,往上走去。
张隐霄皱着眉,看着渐渐消失在黑暗中老樵夫的背影。祁叶遥撇着嘴,拉着张隐霄往下走,说道:“这老头真晦气,有啥好的不唱,偏要唱这些。”
张隐霄说道:“不可无礼,老先生唱他自己的,关你什么事。”
正说完,张隐霄猛然想到,山上并无人居住,那人又去哪儿?况且他身后背着的木柴已经装满,不像是还需要砍柴的样子。他随即对祁叶遥吩咐道:“你往山下慢些走,我去去就来。”
不等祁叶遥答话,他就朝着山上奔去。心里的直觉告诉他,这个老樵夫不一般。然而,他来到山顶上,绕了一大圈,却仍是没有看见那老樵夫的身影。他的心砰砰直跳,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无助地环顾四周。确认寻找无果后,他又朝着山下跑去,很快,靠在竹篓上一动不动的祁叶遥进入了他的视线。
张隐霄顿时大惊失色,冲至祁叶遥身前,探了探鼻息,这才大石落地——原来是睡着了。张隐霄苦笑着,心里嘲笑自己变得这样大惊小怪。他轻手轻脚地坐在祁叶遥旁边,缓缓睡去。
殊不知,一个穿着破烂衣裳的老头,此时正坐一棵树干上,笑着望向睡去的男孩女孩。
而在山后的那条街中饭馆里面,熟睡的夫妇二人同时做起了一个同样的梦。梦中一根泛着金光的棍子立在地上,一个脸上长着些许雀斑的青年闭着眼,抱着肩,靠在棍子上,沉声说道:“那玉佩收好着,日后,要还的!”说完,只见那青年猛然睁开血红一片的双眼。夫妇二人同时被惊醒,得知做了相同的梦,顿时二人面面相觑。老板娘赶紧起身,从自己的梳妆台抽屉中拿出那枚玉佩。二人又是一惊——玉佩闪闪地发着耀眼的光芒。丈夫赶紧拿出一个小木盒,又拿出一块丝绸布帕,将玉佩包裹起来,放进木盒,这才松下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