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紫鹃提及沈蕴去为其师父沈太医守灵了,林黛玉沉默片刻,问道:

“老爷可有安排人去吊唁?”

紫鹃轻轻摇了摇头:“没听闻有这回事,想来林姑老爷或许还不知此事吧。”

林黛玉却觉得林如海必定已经知晓,只是心中疑惑,为何林如海还未有所安排?

且不说沈蕴与林家交情匪浅,单论沈太医南下是为林如海治病这一点,也理应派人前去吊唁的。

她细细思索一番后,暗自猜测父亲莫不是在等她来安排此事?

待穿戴整齐,洗漱完毕,林黛玉移步至上房,向林如海请安:

“给爹爹请安,您今日感觉怎样?”

林如海依旧坐在床上,此时已能拿起书本阅读,见林黛玉前来,面带笑容,摆手:

“为父感觉好多了,玉儿,昨夜睡得可好?”

林黛玉俏脸微微泛红,轻轻点头回应:“女儿睡得安稳,竟忘了时辰,还望爹爹恕罪。”

林如海捻着胡须,笑道:“说什么恕罪不恕罪的,你能安睡,那便是好事。”

“为父本想让沈公子今日也帮你把把脉,只是他今日要去为沈太医守灵,此事只能往后再说了。”

林黛玉听闻,心中涌起一阵暖意,抿了抿嘴唇,轻声回道:

“爹爹不必担忧,女儿身体康健,无需劳烦沈公子。”

“说起来,沈太医的丧事,咱们理应派人去吊唁才是。”

林如海抚须应道:“嗯,此事便交由玉儿你来安排吧。”

听到这话,林黛玉心中一动,心想果然与自己猜测相符,只是她不明白父亲为何要一定让她来办此事?

思来想去,恐怕跟沈蕴有关。

见林黛玉似有些出神,林如海又提醒道:

“这方面都有惯例,你去问问家里的管家,便知道该如何行事了。”

林黛玉回过神来,见林如海满含深意的眼神,脸上顿时有些发烫,但还是恭敬地应了下来。

心想,果然是和沈蕴有关!

又说了一会话,林黛玉便先告退了。

走出林如海的房间,来到前院,叫来林府管家,询问丧事吊唁的相关惯例。

待管家说完,林黛玉突然意识到,林如海为何一定让她来安排吊唁一事了。

沈蕴曾说沈太医是他的师父,作为徒弟,自然希望尽全力办好师父的丧事。

虽说有邹彰这位风羽卫指挥使帮忙操办,但邹彰毕竟只是公事公办,有些开支难免会省去。

对于沈蕴而言,他定希望能为师父办一场风光的丧事,显得隆重体面些,这既是对师父的一片孝心,也能为他这个徒弟长些颜面。

林如海特意将吊唁之事交给林黛玉来安排,并非他没意识到该派人吊唁,更不是他不愿直接给沈蕴钱财。

而是因为,由林黛玉来操办此事,能够达成林如海期望的最佳结果!

林黛玉本就聪慧过人,又历经两世,林如海虽未直接点明,但此时,她从林府管家处听闻丧事吊唁的惯例时,便已彻底领会林如海的深意。

一时间,林黛玉心中一阵悸动,亦有些许羞赧,过了许久,她才渐渐平复下心绪,神色平静地吩咐道:

“林管家,准备比以往惯例多一倍的祭礼,送去吊唁,另外,安排一些人去帮忙。”

“告诉沈公子,就说林家受他恩情诸多,这点事是林家该做的。”

“再跟沈公子说,沈太医丧礼上若缺什么,只管写条子给你,由林府采买置办,若少人,只管先将府里的人安排去。”

“所需支出的银钱,林管家回府支取便是!”

听到林黛玉如此沉稳大方地安排,林管家早已见怪不怪,恭敬地应承下来。

林黛玉自六岁起便前往京城,寄住在荣国府,直至今年十二岁才回到林府。

起初,林府的一众下人对自家小姐还有些生疏,后来,随着林黛玉有条不紊地向他们下达各项命令,这些下人也逐渐意识到,自家小姐已然长大了。

虽说难免有个别老油条阳奉阴违,但总体而言,众人对林黛玉的命令还是颇为遵从的。

尤其是前几天,林黛玉利落地处置了两个下毒的婆子后,林府下人对她更加听命了。

此刻,见林黛玉下达关于去给沈太医吊唁的命令,林管家倒觉得并无不妥,只是觉得,林黛玉对沈蕴的报答似乎考虑得太过周全了。

照林黛玉所说的这般安排,几乎就等同于林府在替沈太医操办丧事了。

虽心有疑惑,但林管家还是即刻去执行了。

林黛玉见诸事安排妥当,便打算回后院。

正巧这时,贾琏从一旁走了出来,她便上前问好:

“琏二哥,你醒了,感觉好点了吗?”

贾琏看向她,脸色有些不自然:“多谢林妹妹关心,我已经没事了…”

“对了,沈郎中…哦不,沈公子呢?”

林黛玉留意到他对沈蕴称呼的变化,心中一动,回道:

“沈太医的丧事今日开办,沈公子去守灵了。”

贾琏听了,微微挑眉:“那正好,我去吊唁一番,林妹妹,想来你们林家也会派人去吧?”

听到贾琏竟主动提出要去给沈太医吊唁,林黛玉瞬间明白,他多半是看在沈蕴的面子上,否则没理由去的。

迟疑了片刻,反问道:

“我刚安排好人去,这会子他们还没走呢,琏二哥既然要去,正好让他们与琏二哥一同前往?”

贾琏点头:“那也好,我还正想着要让林妹妹你帮忙准备吊唁的祭礼呢,既然如此,那就顺便多准备一份,等回了京城,我再拿银子补上。”

林黛玉却摇头:“琏二哥这就见外了,咱们都是亲戚,何必分得如此清楚,这点事情不必放在心上。”

说罢,她立刻让人把林管家唤来,又仔细吩咐了一番,让再准备一份祭礼,算是贾琏的。

贾琏脸色倒愈发显得不自然了,朝着林黛玉感激了几句,便跟着林管家等人出门去了。

林黛玉目送他离去,思索片刻后,对身旁的紫鹃说道:

“紫鹃姐姐,你去后厨,让她们做几样清淡可口的好菜,用食盒装好,送去公馆给沈公子吃。”

紫鹃听了,微微抿嘴,心想着自己姑娘可是越发关心沈蕴,恭敬地应了一声,立刻去传话了。

扬州城中的一处公馆内。

大堂里布置了一座灵堂,灵堂两侧,不少风羽卫神色肃穆地守护着,只是前来吊唁之人寥寥无几,显得有些冷清。

沈蕴伫立在灵位旁,神情恭敬地焚香祭祀,心中默默念道:

“沈太医,您与您徒弟的仇,我已替你们报了,你们可以安心瞑目了,您的家人,我也会替你们照拂的。”

他祭奠沈太医的同时,也在祭奠前主,他立下了替前主报仇的誓言,如今心愿已了,此后更应好好地活下去。

这时,邹彰踱步而来,轻声说道:

“沈公子,节哀顺变。”

沈蕴闻言,朝着他作揖行礼:“多谢邹大人为先师主持公道、操办丧事,若他老人家在天有灵,定会保佑邹大人平安无事。”

邹彰摆了摆手:“切莫如此客气,本官实则也没做什么,都是沈公子你自身的本事。”

“我想,沈太医在天有灵,看到有你这样出色的徒弟,也必定深感欣慰。”

沈蕴谦逊回应了几句,又顺势与邹彰攀谈起来,邹彰也十分乐意与他交流,二人颇为投机。

交谈间,沈蕴问道:“邹大人,若想加入你们风羽卫,都有哪些途径呢?”

邹彰听后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异样,深看了沈蕴一眼,这才缓缓回道:

“想加入风羽卫,途径倒是不少,诸如军中选拔、萌荫、子承父业,或是他人举荐等。”

“不过,依本官之见,还是不加入为好,风羽卫名声在外,表面看似威风八面,实则处处受限,还极易遭人记恨,时刻都可能面临性命之忧。”

“诚如陆仟这样正六品的百户使,面对家人遭受迫害时,也只能攀附权贵,方能讨回公道。”

尽管沈蕴并未明确表明要加入风羽卫,但邹彰已明白他的意图,因此主动挑明。

沈蕴听了,嘴角微抽:“多谢邹大人解释,我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邹彰看着他,意味深长说道:

“沈公子,以你的医术与智谋,前途无量,单是继承沈太医衣钵的弟子这个名头,就足以让京城的权贵们记住你了。”

“本官认为,你完全无需另走他路,更何况,我看得出林御史对你极为看重,有他为你引荐,定能谋得比风羽卫更为体面且优越的差事。”

听了这番话,沈蕴嘴角抽动得更厉害了,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好在这时贾琏与林府管家等人来了,沈蕴赶忙告罪一声,快步上前迎接。

望着沈蕴离去的背影,邹彰暗自思忖,沈蕴有着大好前途,实在没必要涉足风羽卫这潭浑水。

即便真有意与风羽卫搭界,以合作的方式也更为妥当,无需加入风羽卫。

念及于此,邹彰心想,得与沈蕴交好才是,别的不说,倘若日后自己身患重病,也能多一份保障。

更何况,他认为沈蕴未来不可限量,说不定日后还需仰仗沈蕴关照自己。

而此刻的沈蕴,已引领着贾琏、林府管家等人来到灵前,祭奠沈太医。

祭奠完毕,贾琏朝沈蕴拱手告罪:

“沈公子,多谢你昨夜出手,医好了我,此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冒犯得罪,还望沈公子你千万别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