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渊,定国公府,世子新房。

头晕,恶心,想吐。

贺兰躺在床上,眼皮还沉着,浑身绵软无力。

她毕业旅行最后一个景刚采完,光顾着兴奋看片子,结果回身的时候没注意,一脚踏空,就这么水灵灵的,从陡坡上完整地骨碌了下去。

也不知是哪个好心人给她送到医院来的,她出院肯定给人家送锦旗去。

贺兰如此想着,小手往旁边一搭。

被子里有东西,热热的,摸起来梆梆硬,再继续往下探......

是个人!

贺兰猛地收回手,心跳如鼓,不敢往旁边看,也不敢再动。

等了一会儿,旁边人依旧呼吸平稳,并没有其他动作,可能还没醒。

她放轻呼吸,身体一点点往床边挪,结果胳膊使不上力,整个人一骨碌滚了下去。

贺兰捂紧嘴巴,不让自己叫出声,刚撑起身体,眼前的一切,再次给她一个巨大的视觉冲击。

喜字窗花,曳地的喜帐,小儿臂粗的红烛,她身上还穿着大红嫁衣,而且是古装剧里那种样式。

而床上,是一个同样身穿大红喜袍的男人,躺的笔直,一动不动。

这里不是医院......

贺兰脑子里转着劲儿疼,额头冒了一排虚汗,她宁可相信自己是在做梦,也不想相信穿越这种事,更别说上来就是洞房场景。

开局即结局。

男人或许是喝多了,她掉下床那么大的动静,都没让他醒过来。

屋门砰的一声掀开,两个丫头打扮的女孩急急闯进来。

“小姐,快跟婢子走!”

这句话好像是触发剧情的锚点,无数画面汹涌着袭进贺兰脑子里,密密麻麻,铺天盖地。

两个丫头眼下没工夫等贺兰缓解,一左一右,架着她就往外拖。

她二人刚从柴房脱身,就见前院乱了。

定国公府一应人跪了一地,夫人小姐们嘶声哭喊,也没阻了闯门禁军脚步半分。

眼下不走,等他们搜到这里,那就真完了!

她俩一路拖着贺兰往后门去,及至院门,她才将将消化刚才涌入的记忆。

原主是承恩伯嫡女,一个和她同名同姓,样貌也八九分相似的女孩,她自幼心智有损,十七岁的年纪,智商和行为却和五六岁的孩童一般。

今日是她庶长姐贺雪大婚,可贺家却将她一个人关在后院屋子里,就怕她出来丢人现眼,给贺家蒙羞。

原主没有闹,只乖乖等出城的娘亲和哥哥归家,可谁知贺雪的嬷嬷却突然闯进门来,给她强灌下一碗迷药后,直接把她塞进了花轿。

原主的两个婢女,轻云和轻雨,二人自知抢不下来人,只得偷偷先一步去了国公府。

本以为国公府明理,可却双双被堵了嘴,五花大绑扔进柴房。

根据贺兰刚刚接收的记忆,贺雪今日要嫁的,是定国公的嫡子慕阳,是正经得了皇帝册封的世子爷。

慕阳自幼随父出征,年少成名,声冠京都,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就积下了赫赫战功。

当初贺雪也是过五关斩六将,手段尽出,才冲破各个世家贵女的包围圈,与慕阳定下婚约。

按说伯府庶女嫁公府世子,真正算是高嫁了,更何况这个夫婿前途无量,又是贺雪一手争取来的,她为何还要让原主替她进这个高门?

世上哪有这样做好事的?

除了原主的亲娘和哥哥,贺家其他人对原主是绝对算不上好,尤其祖母和平母,更是连客气都谈不上。

平母是承恩伯从贵妾抬上来的平妻,素日里恨不得所有好东西都捧给女儿贺雪,又怎么可能让原主占了她女儿的好亲事?

定国公府和慕阳,一定有问题。

从回廊拐出来,前方就是后门。

贺兰已经恢复了些力气,借着两个丫头的力,三人卯着劲狂奔。

这里有什么问题暂且不管他,先逃出去要紧。

轻云一个箭步上前,打开后门。

主仆三人迈出门去,突然冷光一闪,一把利刃横在门外。

“哟,这就是今日刚进门的世子夫人吧,陛下有旨,抄家流放,您难道还想逃了不成?”

眼前人面白无须,嗓音阴柔尖细,分明是个小太监。

等等......抄家?流放?

原来如此。

难怪国公府这样的高门,贺雪竟然好心让原主嫁过来,敢情是世子爷变阶下囚,贺雪急着撇清关系。

她们母女应该早就提前得了消息,却还佯装无事,大张旗鼓准备婚事,背地里怕是早就打算好了利用原主。

可明明拒嫁就可以免受牵连,为何她们不嫌麻烦,弄了替嫁这一出?

特意给原主挖坑?

可原主一个心智有损的人,有什么值得她们母女对付的呢?

有原主作比,难道不更衬得贺雪金贵优秀吗?以往很多场面,也确实如此啊。

贺兰有些想不通。

圣旨在前,她走不了了。

不过,她是入了公府门不假,这两个丫头可没有。

思及此,贺兰上前两步,“公公误会,我非是要逃,只是送我这两个娘家丫头出去。”

贺兰边说着,边摸索着摘下身上的金银首饰,上前一股脑塞进小太监手里。

“还请公公,行个方便。”

小太监握着首饰掂了掂,轻咳两声,顺势收进袖袋。

“非慕家人,自然无罪,你们两个,还不赶紧走?”

轻云和轻雨互相对视一眼,心下难掩震惊,小姐方才言语行为,竟是与常人无异,小姐好了?

但她们来不及深思,眼下出去找夫人和大公子,想法子来救人才是最要紧。

二人端端正正给贺兰磕了头,一前一后,飞速离开。

贺兰则跟着小太监,并身后两个禁军,一齐向主院走去。

穿过月洞,到得正院。

老的小的,男的女的,跪了一地,妇幼啜泣声不绝于耳。

跪在最前头的,是一个端庄的中年妇人。

其他人不是愁眉苦脸,就是嘤嘤哭泣,唯她背脊挺直,一看就是能扛得住事的人。

这应该就是她的婆母了,定国公夫人,定国公府的主事人。

贺兰默默走到她身后,学着众人的样子跪下。

没一会儿,世子爷也被人抬了出来,粗暴地丢在贺兰身旁的空地上。

慕阳仍是呼吸平稳,双目紧闭。

刚刚在屋内时,贺兰全程懵着,心里还存了惧怕,也就没有多注意,这会儿才发现,这位世子爷貌似并不是醉酒酣睡,更像是昏迷不醒。

再仔细看,他唇色发白,隐隐透着青,并不是正常人应该有的状态。

贺兰稍稍倾身,伸出手去,手背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别碰我们世子!”

不知从哪里窜过来两个小厮,挡在世子身前,隔开贺兰的手,眼睛里满是戒备。

“她是个傻子,不要理她。”

贺兰:“......”

就拍了一下而已,又不是捅了他一刀,用得着这么小心?

儿子遭人粗鲁对待,贾晚音看在眼里,一整颗心都跟着揪起来,身前交叠的双手握得死紧。

满京的大夫找了遍,太医也来了两个,皆诊不出病症来。

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给儿子操办婚事,婚也成了,喜也冲了,却还是,还是不行吗?

古玩字画,珠宝首饰,玉石金银,一箱箱一件件都被抄了出来,堆在正院中央,首领老太监脚下。

贾晚音忍下屈辱,膝行几步上前。

“福公公,我儿说不定知道大皇子的下落,只是他如今尚未醒转......”

老太监拂尘一扫,打断了她的话。

“国公夫人,世子护卫不利,致大皇子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陛下恩宽,看在慕家功勋的份上,法外开恩,只判了流放。”

“您可别再执拗着,不领圣恩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