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海的食肆和盛京大不相同,没有繁复的工艺,一切以新鲜为主,
鱼脍和贝类摆了满满一大桌,酒酿从未吃过生食,小心夹起一片软兜兜的鱼肉,迟疑片刻,眼一闭,心一横,英勇就义般塞进了嘴里,
“如何?”秦意问,
酒酿小脸皱成一团,“好奇怪…”
霏儿笑道,“你不蘸酱料当然奇怪。”她说着夹起一筷,蘸上了鲜酱送进口中,咽下后才笑道,“将军也爱鱼脍,经常命人百里加急从口岸送来,一路都用冰块镇着,直到入口都是新鲜的,不过盛京百两才得一盘的鱼脍,在这里竟廉价到成了平民百姓的盘中餐,真是有趣。”
话一说完秦意便面露不悦,一言不发地给酒酿夹清蒸的熟食,
霏儿看了也不气,自己夹了几筷子熟食,把凳子往一边挪得更近了些,
桌子是圆的,霏儿非要贴着秦意坐,
秦意大约是被她狗皮膏药一样的做派给弄烦了,想出言撵人,被酒酿给拦住了,不但拦住,而且还打了个圆场,总算没发作起来,
毕竟霏儿现在以退毒为要挟,酒酿再怎么也要哄好这个救命稻草。
一顿饭只有霏儿一人吃得喜笑颜开,
在东明岸的第一顿就这么尴尬的收了尾。
午膳结束,天光大好,隐约可以听见远处的海浪声,
酒酿从未见过海,自然好奇得很,便问能不能先去海边瞧瞧,
霏儿连连说好,说她也没见过,也想去,
秦意冷声开口,“你就在这里等着。”说完拉着酒酿往外走,
就听霏儿的声音依旧风清云淡,平静之下却藏着威胁,“哥哥,我说了要是再孤立我,四天后你可别跪着求我替你退毒。”
“爱如何如何。”秦意头都没回,甩下几个字抬脚就走,酒酿被拽着,不得不跟了上去,下意识地一回头,心里冷不丁咯噔一跳,
圆桌旁,霏儿隐去了笑意,明艳漂亮的一张脸霎那间变得阴森起来,下颌微颔,压低了眉眼,眼锋径直刀过来,用口型告诉酒酿,“等着瞧。”
等着瞧,
十足的威胁,
眼下已经到了秦意的地界,再不用担心沈渊的人找到她,这赤毒就成了她心头的一大患,
退毒那日她从镜子里看了个清楚,
那是何等的痛,
霏儿每落一针,秦意就捏白了骨节,周身颤抖,忍的额上,脖颈间,手臂上青筋爆起,她从没见到秦意这么狼狈过,最后一针落下,便彻底被抽掉了气力,倒在床上再也起不来。
退毒都如此之痛,
那毒发呢…
…
他们并排走着,
日头太大,晒的少女脸颊泛起红晕,额上也出了一层薄汗,
那一直牵着她的手兀自松开了,不等她疑惑,那人的外袍就兜头罩了下来,遮住了大半阳光,
“不挡着点会晒伤的。”秦意道,
酒酿撑起一个小顶棚,问,“那你呢?”
“我习惯了。”
远离了霏儿,秦意恢复了好心情,挑眉道,“等下下海给你捞贝壳。”说罢脱去了里衣,露出一身紧实精壮的肌肉来,
酒酿没太听清他在说什么,
阳光洒下,照的那人浅蜜色的肌肤泛起柔光,宽肩窄腰的身形竟能如此完美,一丝赘肉都没有,高高束起的马尾垂在腰间,发尾随着走动轻轻晃动,
既挺拔俊朗,又带着十足的英气。
太阳被遮住了,酒酿还是热,
秦意问,“还嫌晒?”
酒酿连忙摇头,“不晒不晒。”
“那脸怎么还这么红?”
“哦哦还是有点晒!”酒酿连忙说,
何止脸红,耳朵根都红了。
想当年她也是个黄花大闺女,对床帏之事一窍不通,
不懂,沈渊就亲自上阵教她,
也算是个好老师吧,教的她那叫一个技艺精湛,勾人心魄,可正是因为教太好了,教的她也愈发食髓知味起来,
她默默念叨着涵儿,说涵儿啊涵儿,若不是你,为娘今晚必要翻云覆雨。
胡思乱想的工夫便见到了大海,
海是一瞬间出现的,
无边无际的湛蓝蔓延至天边,吹来的风带着些许腥味,海鸟展翅掠过,发出长鸣,
四下空无一人,她鬼使神差地脱去鞋袜,垫脚踩到了沙滩上,
比想象中的要软,
走过一小片沙滩,前方便是成片的黑色礁石,秦意不让她上去,说太滑危险,摔了会伤到孩子的,
不让她上去,却把随身匕首丢给她,几步跨到了最边缘,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酒酿不自觉地倒抽一口气,跟着憋起气来,
憋到肺快烧起来,中途换了三次气,还不见秦意浮出水面,
她顿时慌了,一把丢下匕首和外袍,手脚并用地爬上礁石,
“哗啦”一声,
素白的,缠丝的,镶金边的贝壳一股脑被丢在了地上,一地玲琅的财宝。
酒酿猛地抬头,
逆着光,那人身影被勾勒出一圈金色,湿漉漉的乌发贴在肌肤上,他半跪下来,展露出好看的酒窝,
“可惜了,没找到砗渠,不然给你磨串手链。”他笑道,
酒酿长舒一口气,干脆坐到了地上,“哥哥你吓死我了…”
嘴上抱怨,眼睛却被一地的好东西吸引住,一个个拿起来对着太阳看,
贝壳多是扇形的,也有几个圆锥形,带着尖尖的尾巴,
到底是太好奇了,什么都想看一遍,摸到尖尾巴的时候突然觉得指尖一痛,
殷红的血珠随之冒了出来,
“扎出血了!下次别捞这种尖尾巴的东西了…”酒酿嘟囔着放下贝壳,本想朝秦意撒个娇,却见那人骤然别过脸,紧闭双眼,胸口剧烈地起伏起来,
酒酿心口一炸!“哥哥,是赤毒发作了吗?!”她说着就要上前,
秦意推开她大喝,“别过来!往后退!”
声音骤然低沉,带着难以言说的隐忍和愠怒,分明是呵斥,惊的酒酿愣在原地,茫然无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