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调查不断深入,越来越多的线索已经表明,这分明一场精心谋划的血腥屠杀。

死者家中一应金银细软,皆摆放得整整齐齐,分毫未动,可一家老小竟惨遭灭门之祸。

至于打斗痕迹,凶手杀人手法如出一辙,毫无多余打斗痕迹,除了那个被连砍三刀的哥们。

想来,这凶手必定训练有素,显然是有组织、有计划地在极短时间内行凶。

叶璟与刘三刀目光交汇,二人眼眸之中,似有灵光一闪,透着别样默契。

叶璟遂压低声音,怕惊扰了什么般,轻言细语道:

“刘兄,你且看这计划之周密,堪比宫闱秘事的谋划布局,背后主谋绝非等闲之辈。

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屠戮十七口性命,怕是早已绞尽脑汁,熬白了头发。”

刘三刀听闻,微微颔首,面上神色庄重,胸脯拍得砰砰作响,振振有词道:

“不论这幕后黑手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敢这般胆大包天,公然挑衅皇权,无异于捋虎须!

我等身为圣上亲军的锦衣卫,肩负正义使命,定要将这元凶巨恶揪出,为死者昭雪,还世间一个公道!”

言罢,他身形一动,仿若鬼魅般迅速弯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地上散落的白银一股脑儿收入囊中,那动作行云流水,娴熟得让人咂舌。

叶璟见状,哪肯落后。

他心里嘀咕着:我还欠嫂嫂五百两白银呢,这钱与其便宜别人,不如自己拿着。

况且,我这是“批判性”地拿,跟刘旗官那纯粹的贪心,有着本质区别!

想到这儿,叶璟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趁人不注意,偷偷将脚边的几锭银子收入囊中,还故意咳嗽两声,掩饰自己的心虚。

就在两人忙着“创收”的时候,三位百户已经碰头商议了。

……

他们一进入牛司值的书房后,场面瞬间变得荒唐至极。

李林豪双手抱胸,鼻孔朝天,下巴微微扬起,眼中满是傲慢,率先开口:

“这次的案子,要是能成功破了,论功劳,我绝对首屈一指!

你们想想,这起案子的调查方向都是我牵头定的,没我,这案子还不知道要拖到猴年马月!这次功劳分配,我至少得占四成,谁也别跟老子争!”

一边说着,一边斜眼扫视另外两位百户,眼神里满是嚣张与不容置疑。

因为他已经确定了替罪羔羊,并且已经完美的将罪名安装到其身上。

赵浩程一听,瞬间暴跳如雷,面部瞬间红温,脖子上青筋根根暴起,一步跨上前,手指几乎戳到李百户的鼻尖:

“你少在这儿大放厥词!我这出力最多、流汗最多的,怎么也得占一半功劳,不然这事儿没完!”

说着,猛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上的茶杯被震得高高弹起,茶水四溅。

张仁多看着两人争得面红耳赤,气得双手握拳,额头上青筋突突直跳,扯着嗓子吼道:

“都给老子闭嘴!案子还没破呢,你们就只想着分功劳,眼里还有没有死者,有没有上头交代的任务?

当务之急是齐心协力找出凶手,给上头一个交代,不是在这儿争得你死我活!”

然而,李林豪和赵浩程根本听不进张百户的劝阻。

李林豪撇了撇嘴,满脸不屑:

“你少在这儿和稀泥,谁不知道你心里那点小九九,不就是想多分点好处嘛,别装了!”

赵浩程也跟着叫嚷:

“就是,少在这儿假惺惺,别以为你叫张仁多,人就多了。

如果你想要赚的比我们多,那么这个案子你就爱咋咋地!”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诋毁、互相谩骂,唾沫横飞,全然不顾此时的案发现场还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死者的才死了还不过一天。

就这样僵持了好一阵,两人在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后,才勉强就功劳分配达成了“共识”。

最终确定了一个双方都不太满意但又勉强接受的分配方案。

这才不情不愿地开始指挥着手下进行调查。

……

这时刘三刀的指尖突然触到桌腿断裂处的异样。

他捏起一片木屑对着天光细看,瞳孔骤然收缩——碎屑边缘分明沾着东厂那几个特务太监他们常穿的绸缎的一些碎屑。

刘三刀指尖在那几个丝絮摩挲,眉头越皱越紧,忽然一把抓起刚刚那位死者老哥的手臂,神色严肃,语气中带着几分惊怒:

“三刀落点分别在尺骨上中下位置,这是东厂‘断流三叠浪’的刀术!去年在和东厂一起办案的时候,见过他们使过这招。

当时他们几人对付一个江湖悍匪,那匪首武艺高强,寻常刀斧手近不了身,东厂的人便是用这‘断流三叠浪’,三招之内,便将那匪首的一条手臂废了,场面血腥,我印象极为深刻,断不会记错。”

叶璟闻言,神色好奇,他下意识地往四周看了看,随后压低声线的说道:

“这……这怎么可能?东厂为何要对司礼监里太监的亲属下手?

他们平日里虽说行事狠辣,但也不至于如此明目张胆地挑衅司礼监六品太监,这不是自找内乱吗?”

刘三刀刹那间神色一凛,面庞紧绷,警惕地将周遭细细打量了一番。

直至确定四下无人窥探,才悄然凑到叶璟耳畔。

他声音压得极低,几不可闻:

“叶牢底,咱们忝为锦衣卫,监察百官乃是首要重任,这一节,你我心里都透亮得很。

如今天子初登大宝,这朝堂各方势力明争暗斗,党争愈发激烈,局势之错综复杂,远胜往昔。

再看那宦官群体,内里更是乱象丛生,各立山头,争斗不休。

他们既已净身,都已经没了蛋蛋,那么权势便成了唯一的追逐目标,为了争权夺利,就会无所不用其极。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宁惹锦衣卫,没惹太监狼”

叶璟听闻,浓眉紧紧蹙起,同样悄声回应道:

“话虽如此,可若东厂掌权太监贸然对司礼监随堂太监的亲属下手,这无疑是在玩火,风险着实太大。

一旦司礼监追究起来,双方火拼,朝堂必将陷入混乱,各方利益俱损。这般损人不利己之事,他们怎会轻易为之?”

刘三刀轻轻摇头,长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叶兄弟,你有所不知。虽说同属宦官一脉,他们却并非一条心。近年来,司礼监内部在权力分配上矛盾丛生,宿怨已久。

此番牛家突遭横祸,想来是东厂某些人心怀叵测,精心策划的阴谋,妄图借此打压司礼监其中某位大太监的声威,削弱其权势。

再者,这牛司值生前,说不定不慎卷入两派的权力纷争,知晓了某些见不得人的机密,这才招来杀身之祸,致使阖家老小惨遭屠戮,当真是可怜可叹。”

刘三刀缓缓放下死者的手臂,站起身来,目光在血腥的现场缓缓扫过,沉声道:

“这其中的缘由,恐怕只有东厂那帮人自己清楚。但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们既然敢做,就肯定有所依仗。

说不定早已布好了局,就等着我们往里面钻,达到正震山敲虎的作用呢。”

叶璟咬了咬牙:

“那咱们也不能就此退缩,身为锦衣卫,无论是为了自己声誉,还是为了升官加爵。”

刘三刀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不错,只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东厂耳目众多,咱们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肯定会有所察觉。

咱们先不动声色,暗中收集证据,等掌握了足够的线索,再给他们来个狠的。”

两人正低声商议着,那边李百户和赵百户都已经从屋内出来了,还依旧在为功劳分配争吵不休。

“噤声!”

刘三刀猛地拽住他衣袖,同时飞快地朝四周扫视一圈。

他看着这些还在争吵的百户们,心中满是无奈与鄙夷,暗自思忖:

“这般争权夺利,目光短浅,若是让他们知晓此事与东厂有关,怕是早就吓得屁滚尿流,哪还敢继续查案。”

想到这儿,刘三刀又深深看了一眼现场这惨烈的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