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陶锦书一时语塞,她没办法否认自己,“他是香云间的第一位大主顾,我对他关注理所应当。”

陶锦书与其说是说给顾清和听的,倒不如是说给自己的。

“诺诺,我明白你的心思,只是我实在担心你,有些事情,我之前不好说,如今是时候告诉你了。”顾清和认真道。

陶锦书歪头。

“贺二行事诡异,手上人命无数,他是明义楼的管事。”

顾清和顿了顿,见陶锦书无惊讶之色,继续道:“你还记得李大吗?”

陶锦书心头一跳,点了点头。

“我亲眼看见他把李大折磨致死,视人命为草芥,我有心阻止,却因官阶太低,只能活活看着他被打死。”

陶锦书不说话了,殷切地目光渐渐黯淡。

顾清和眼底泛起一阵心疼,但更多的是兴奋。

他一早就听闻贺之珩离开了扬州,瞧见那大张旗鼓的模样,摆明了短期内不会回来。

那他又怎么会舍弃这绝佳的时机去抹黑贺之珩呢?

“唔......”陶锦书突然出声,看向顾清和:“贺哥哥,李大不是细作吗?”

顾清和点点头:“虽然他是细作,可你称呼他一句伯伯,所以我对他额外关照。”

陶锦书拧了眉:“既然是细作,那他就不是我伯伯,贺哥哥说二哥哥草菅人命,我觉得不对。”

“草菅人命的,分明是李大。”

“永州痘疫一事,影响甚大,我们陶家也出了少力,我叫他一声伯伯是因为我尊老,仅此而已,虽然初次听闻时,我确实心里不好受,可知道真相后,我更多的是害怕,他可是要在扬州引起鼠疫啊,到时候或许我们都会染疫而亡。”

“二哥哥所用方式再不人道,可一想到那些因李大而死的人,我便释怀了。”

顾清和没想到陶锦书这么不好哄骗。

虽然陶锦书足够机灵,但在他心中,她只是一个对为商之道小有见解的丫头而已。

顾清和咋舌,嘴唇翕动,最后勉强开口:“你知道就好,我还怕你对贺二有意见呢。”

陶锦书眨眨眼,笑道:“怎么会,我能感觉出来,他不是坏人,不过......他确实挺神秘的,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的名字,贺哥哥知道吗?”

顾清和苦笑。没想到挖的坑把自己埋了。

“明义楼神出鬼没,我一个地方官,怎么可能知道人家叫什么。”

陶锦书撇嘴,“他虽然和我说自己不是龙溪贺氏的,可我总觉得他跟那家脱不开干系,出手这么阔绰的,也唯有那样的实力才能与之匹配。”

“我们先不说这个了。”顾清和怕她接着细想,赶紧转移话题,“算算时辰,那位李大人也快到了,我先去处理公务了。”

陶锦书思绪被打断,她点点头,“贺哥哥忙。”

顾清和离开的时候,步伐明显不稳,明明是平地,却差点摔倒。

陶锦书尽收眼底,满脸疑惑,转身回了房,春桃正悉心整理梳妆台。

顾清和与贺之珩送的钗子早就吃灰,不知道放在哪里压着。

反而是一本商策被翻看的卷了边,放在正中间。

陶锦书叹了口气,悄悄抽出那张字条,不自觉勾唇。

“也不说什么时候回来......”她低语喃喃。

还在永州的贺之珩仿佛心有所感,眉心无端一跳。

贺永安察觉到了他的走神,面露不悦,停止了他的喋喋不休:“珩儿,你想什么呢?”

贺之珩回神,脸上划过不耐,“我才回来,父亲就急着指责我的不是,我哪里有那闲情听完呢?”

贺之珩一点儿面子都不给贺永安。

两侧站立的贺家奴将头埋得更深。

贺永安脸黑了一瞬。

他已经年过四十,脸上却丝毫没有岁月的痕迹,若换作陌生人,只以为他是贺之珩的哥哥,面色白到发青,像只描绘精致的纸扎人。

“为父也不过是担忧我儿的前程,你才得圣上青睐,霎时间就被停了官,难免惹人非议,你可知圣上如何想吗?”贺永安道。

贺之珩鼻腔发出气音,轻笑道:“圣意岂可揣测,父亲莫要逾矩才是。”

贺永安脸色微变,双手搭在木扶手上,微微扣紧,“你对圣上倒是忠心,但你也别忘了,你是谁家出来的。”

“儿子自然记得。”贺之珩挑眉,“我要去祠堂祭拜母亲了,父亲要一同去吗?”

贺永安心头一跳,鹰眼盯着贺之珩看了一会儿,半晌后道:“好啊,我顺便也去看看彻儿跟历儿。”

贺之珩长睫垂下,盖住眼中的讽刺。

这两个人是当年兽斗时死去的。

可这两个人,并不无辜。

他的父亲是觉得此刻提起母亲是在挑衅他吗?

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小肚鸡肠。

祠堂内,贺之珩站在母亲的牌位前,接过家奴递来的香。恭敬跪下三拜。

贺永安就坐在一旁看着,神情漠然,没有一丝哀伤。

“你母亲走得太早,若是好好活下来,想必你与我也不会这么疏离。”贺永安大言不惭道。

贺之珩差点当堂吐出来。

当年亲口下令,将他母亲扔进鼠牢的是贺永安,几年来他在陶家,对他漠不关心的也是贺永安。

甚至,在遭遇自己兄弟刺杀时,贺永安依旧睁一只闭一只眼。

贺之珩忽然感觉喉间痒得很,想用尽全力在祠堂大笑一场。

他默默从蒲团上站起,还是决定与贺永安虚与委蛇:“儿子自幼离家,也十分渴望舐犊之情,只希望借着归家这些时日,能得父亲多关心。”

贺永安也不管他是否真心,起身走到他跟前,笑道:

“今夜有家宴,你多了个弟弟,正好瞧瞧。”说完,慈父般拍了拍他的肩头。

贺永安死个儿子压根不心疼,这就是原因。

他光姬妾就有十几个,宠幸过得婢女更是不计其数。

死了,在贺永安眼里,就是废物。

在他心里,贺府只有不断内斗才能选出最优的继承人。

目前来说,没有人能代替贺之珩。如果有,他会毫不犹豫站在贺之珩的对立面,继而把另一个儿子推上去。

瞬间,贺之珩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一阵恶寒,片刻,终于吐出一个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