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和刚将一份公文处理好,下属就端来一杯清茶。

他看都没看,吹了吹热气,轻轻抿下一口。

味道有些酸涩。

他拧眉看向武六:“这用的是什么茶,怎得一股酸味?”

武六蹙眉,伸长脖子看向茶盏,挠了挠下腮,“就是平日里大人爱喝的啊,这茶是刚从陶家那里拿的,不可能会坏啊。”

顾清和将茶盏重重放在边角,“倒掉重换一壶。”

“小的这就去。”

武六双手托杯,态度恭敬,肩头抵开门,外头的侍卫自觉将门带上。

公堂内才刚恢复宁静。

顾清和忽然感觉身子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更让他难堪的是心头像是羽毛轻轻掠过,下意识伸手去抓,却只换来尖锐的痛感和隔着皮肉的痒意。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门前将门打开,沉着脸吩咐道:“找个大夫来,快点。”

旁人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见他神情阴郁,不敢有耽搁,点点头,转身就跑了出去。

顾清和将门合上,紧揪着心口肉,勉强坐在椅子上。

毫不知情的武六端了杯新茶进来,一进门就嘟囔:“奇怪,门外的人怎么不见了?”

待走到顾清和身旁,他露牙笑道:“大人,新茶好了,您尝尝。”

顾清和眯眼,认真打量了他一番,抿紧唇,毫无征兆将桌上的茶挥倒。

瓷杯碎裂,热水溅了武六一脸,他慌忙跪在顾清和面前,着急道:“小人不知道哪里惹了大人不快,还请大人明示。”

“明示?”顾清和气息不稳,硬挤出一句话,“那茶里到底有什么,你比我更清楚。”

武六一听明白了,额头满是冷汗,匆忙擦了擦,表忠心道:“大人,小人从您任知州开始就跟着了,小人若真对您有异心,早就露馅了,哪里需要等现在,更何况是这么明显的计策?”

屋外传来一声大夫来了。

顾清和狠狠剜了他一眼,“你就在这里跪着。”

说完,他抬头,沉声道:“让大夫进来。”

大夫提着药箱,推门而入,一眼就看见了地上的狼藉,以及俯趴跪在地上的人。

他悄悄咽了咽口水,将药箱放在一旁桌上,“请大人描述症状,草民顺便为大人诊脉。”

武六豆大的汗从额角顺着脸颊滑落,在静谧可闻针的空间里,一滴汗的砸落都能听见动静。

大夫最终下了定论,“大人这是中毒了,但这毒并非什么烈性药,草民待会儿用银针将毒逼出即可。”

顾清和闻言,稍稍松懈了心神。

武六的头却埋得更深。

大夫治疗后,默默提着药箱走出,步履越走越快。

顾清和整理衣裳,缓缓走到武六面前,“你有什么头绪吗?”

武六深呼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道:“小人也不知道,但小人大概能猜出是哪里有问题。”

他顿了顿,见顾清和没发问,继续道:“小人熬煮茶水时,忽然听见门外有异动,就出去瞅了一眼,小人发誓真就离开了那么一会儿,问题可能就出在那里。”

顾清和听完,毫无征兆抬脚踹向他的肩头,“蠢货!”

武六闷哼一声,抬手捂着右肩,眼里快速划过一丝杀意,说出去的话还是求饶,他调整姿势,重新跪下:“是小人的疏忽,小人也万万没想到会有人下毒啊。”

顾清和眸光忽明忽暗,满脸阴戾。

‘嗖——’

一支冷镖突然从外头刺入,隔断了顾清和的几缕黑发。

武六抬头,赶紧从地上爬起,将插在墙上的冷镖拿下,上头扎着一张布条,他递给顾清和。

顾清和只瞥了一眼,就攥紧双拳,关节处咯咯作响。

‘毒我的有的是。’

贺之珩顾清和恨不得生啖其肉。

他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冷冷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武六,声音低沉而冰冷:“你被他查到了,自求多福吧,滚出去,自己去领罚。”

武六不敢多言,连忙磕了个头,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门关上后,顾清和才缓缓坐回椅子上,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烦躁。

总会的,不,他一定会踩在贺之珩头上。

“圣旨到——”

“贺卿御下不严,惊扰百姓安居,朕深感痛心,即日起停职一月,职务由都察院御史李槐接管。”

“臣接旨。”

贺之珩面上漠然,将圣旨接下。

李槐就站在一旁,不小心与贺之珩对视了一眼,快速撇过头去。

贺之珩握着圣旨,指尖微微发紧,面上却依旧平静如水。他缓缓起身,目光淡淡扫过李槐,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李大人,恭喜了。”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李槐心头一紧,连忙拱手道:“贺大人言重了,下官只是暂代职务,待大人复职,一切自当归还。”

贺之珩轻笑一声,未再多言,转身离去。

李槐表情怯懦,看着贺之珩离去的背影,心中莫名生出一丝不安。

他本就性格胆小,在朝为官也只敢主张中庸之道。

俗称和稀泥。

皇帝就是看准了他的懦弱,所以才派他来,想调和贺之珩的冲劲。

但皇帝还是太稚嫩,压根没想过他能不能压住贺之珩。

此行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波涛汹涌。

这叫什么事儿啊?

李槐摇了摇头,不敢在贺府多停留。

他已经和本地知州打过招呼,那知州是个会办事儿的,一早就给他准备好了上上雅间。

地点就在那远近闻名的碧春楼中。

他乘坐马车去了楼前,立马就被这江南楼阁吸住了目光。

顾清和一早就在场地内等着。

李槐下车后,先拱手同顾清和打了声招呼,“哎呦,顾大人,久仰久仰。”

“李大人舟车劳顿,实在辛苦,不若我们先进去,听听那江南小调,吃些茶点放松放松?”顾清和道。

“哎呦,顾大人想得可真周到。”李槐夸赞道。

顾清和温和一笑,伸手说:“李大人先请。”

楼中觥筹交错,丝竹声声。

陶锦书早先就知道有个京城的官要来,于是特意命人在李槐房间备好了京城流行的茶样,顺便让后厨将新学的茶果子奉上。

她如今就在碧春楼里坐着,方便随时知悉那位大人的喜恶。

“这茶果子已经学的像模像样了,想来那位大人也会喜欢。”

陶锦书自卖自夸,咬了口软糯的糕点外皮。

“奴婢也这样认为,说起来咱们还得好好感谢贺公子呢,若是没他,咱们也做不了这么周全。”

陶锦书认同地点点头,想起上次的落荒而逃,她总觉得她跟贺二之间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

陶锦书心中犹豫一番,决定顺心而为,认真道:“春桃,左右我现在也无事,你去贺府邀二哥哥过来试试。”

“奴婢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