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闷热潮湿、到处散发着难闻的气味,监狱里收拾的很干净,并非像宋锦和想象的那样到处都是老鼠霉菌。散发着臭味的是那些没有自由的犯人,见到有女人下狱他们扒着栏杆好奇地打量着。

“小娘子有点心理准备,我们军医给他保住命后就开始审问了……有些血腥。”

宋锦和摇头坐到那张熟悉的面容面前,云眠拎着一包雪白的粉末进来。

“他那个伤口,撒上去。”宋锦和指向他肩膀。

尖叫响彻牢房,宋锦和微微皱眉。掏出杨清也给她的药,走上去倒进那人嘶吼的嘴里。

“杏林圣手的药给你用,算是便宜你了,你放心哪怕你下半身被锤子一下一下全部锤断,这药也能吊着你的命。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说的话就从脚趾开始敲吧。”宋锦和捂住那人的嘴强迫他吞下去。

一旁的狱卒目瞪口呆,没料到这小娘子看起来文静结果是这么狠辣的性子。

见他止住咳嗽后不说话,云舒拎起锤子就砸。

“觉得自己是个烈士,不愧对自己主子很伟大是吗?去把上面的猪牵来,不知道郎君知不知道这猪是杂食动物,什么都吃。从前一个母亲痴迷牌九,将自己孩子捆在猪圈旁边自己去打牌,回来时孩子……啧啧啧,已经不剩什么了。”宋锦和语调轻快就像和好友在夜里讲鬼故事。

那人被布遮住眼睛,感觉到湿漉漉的东西舔舐着他的脚趾,咀嚼声响起,巨大的恐惧席卷了他。

“我说!我说!”他尖叫着。

宋锦和挥手让云眠把在一旁吃骨头的狗狗拉走,那有什么猪,只不过是宋锦和给他的心理暗示而已。至于舔舐感只是沾水手帕擦他的脚趾,都被砸成那样了,除了痛其他感觉都会削弱,极度恐惧下他怎么可能抽出理智分辨。

“那就从你叫什么说起吧,背后的主子,还有你的脸和身形怎么做到与苏景和如此相似。”宋锦和命人放开束缚,让他舒舒服的坐在一边坦白。

“好心提醒你,要是跟我耍心思的话……”宋锦和掏出一个锦盒。

那里面蠕动着一团虫子,最质朴的没有任何魔幻色彩的——蛆。

“……呕”狱卒去一旁吐了。

云眠坐在一旁奋笔疾书,将交代的所有事情记录下来。捏骨换形?这个词吸引了宋锦和的注意,她伸手摸向盗墓贼李剑的脸,毫无人皮面具的痕迹,骨头也浑然天成。这算什么功法抑或是医术?把人丢给杨清也算了,她一定很好奇李剑脱胎换骨的原因。

在他的口中频繁出现一个名字——孟天川,此人是司农寺的司农少卿,平日里司农寺的工作复杂琐碎,他怎么有空布这种费时费力的局。他应该是避免任务失败暴露真正主子的幌子,他们每次见面都在凌云观上的凌空寺里,想要抓到背后的傀儡师得去一趟凌空寺了。

三皇子不会亲自下场,就单凭知晓苏景和容貌细节这一项,就不是他可以想出来的。当年苏景和死的时候三皇子还没有出生,宋锦和想到这里准备回去问问姨母或者母亲,当年宫变除了反贼永王、三皇子母亲到底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永王整族真的都被灭干净了吗?

太子……宋锦和想到自家堂姐,回去要问问宋清芷对太子的印象,毕竟三皇子现在明晃晃地针对他们一家,宋家大房如今是在被逼着参与党争。

“唉。”宋锦和觉得有些头疼。

活着真不容易。

听完李剑交代完所有事情,宋锦和让他按完手印给葛云志挪空了。葛云志拎着圣上亲准的文书进来,屏退了所有人。

李剑惊恐地看向给他肩膀穿洞他的男人,扭头向宋锦和求饶:“不是说好了我都交代,你就放了我。”

“啊?我吗?”宋锦和指向自己故作惊讶,“我平民,哪有什么权利给你保证。”

“你个贱……唔!”李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葛云志一拳打断了牙。

“宋家小娘子……原来是这个性格?”狱卒结结巴巴地目送走宋锦和。

“唉,要是我遭遇这种事情我也会狠辣起来,你看看她那手心分明是用刀割的,我听说这货专门装长公主以前爱人的鬼魂进公主府杀长公主和驸马爷。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宋故知厉害女儿也狠,要不是她今天咱们就直接穿白的了。”狱卒感慨

宋府正飘出饭香,进院子就看见暖锅沸腾着,桌子边摆着一排排的食材。杨清也往里面倒自己磨好的药粉,顿时院子里都散发着好闻的香气。宋清芷坐在一边调制酱料,宋锦和回房间换了一身衣服洗净手出来吃饭。因为左手受伤宋锦和唯有放弃拿盘子,直接靠近碗吃,还好朋友们不在意这些礼节。

一道身影飞快进门剑鞘撞击到椅子发出声响,不用抬头宋锦和就知道是表兄姜时归来了。

“帮我们再拿两副碗筷。”姜向松的声音响起。

“那人死了,驸马爷让我给你说一声不用担心孟天川,他会处理。”姜时归拿到筷子第一件事就是把刚煮好的肉夹到碗里,用酱料让它温度下降。

“没担心那家伙,我想问问你们谁有空陪我去凌空寺一趟,我想查查那边。”宋锦和咽下被汤汁泡软的萝卜丸子。

“我最近不行,”姜时归摇头,“这一阵事太多了,三天前巡察使发现死在街上,要不是你及时阻止长公主受害,我今天都没空坐着吃饭,锦和真的是我的福星。”

“手还疼吗?”姜向松问她

“清也药好用的很狠,现在就是偶有刺痛。”宋锦和动动手。

杨清也自豪地甩了一下头,顺便给宋锦和夹了一筷子生菜。长公主和圣上在他们吃饭期间派人送来一堆礼物,几人跪拜谢恩后灵光一闪去宋故知书房里偷酒。

“你父亲不是一看书就打瞌睡吗?他怎么还有书房?”杨清也看着恢宏大气的书房

“呃,书房也不一定非要用来读书啊。”宋锦和推开门。

书架上大量酒瓶中发现了少量的书,姜时归一抽下来发现是各种武术军事书籍。书房的另一边是各种武器,宋清芷拿起乾坤圈研究这东西怎么用。

“与阿兄的书房有的一拼,虽然阿兄不喝酒但是他摆的全是木雕玩具。”姜向松觉得宋逸钦有可能和姜时归抱错了。

不得不说宋故知这里有许多好酒,宋锦和搬下来桃花酿,姜时归帮她拿下高处的石冻春。

锅子重新热上,粉红色的桃花酿倒在白玉杯里说不出的好看。酒量大的喝石冻春,在宋锦和乞求下被赏了半杯。半杯下肚好像从胃开始涌起热气,头被熏的发昏。

“哇,这酒后劲挺大啊。”她连忙吃一筷子菜。

喝醉的宋锦和乖乖地下桌,坐到合欢树下的坐榻上。看起来是在看好友家人吃饭聊天,其实人已经放空了。

“三娘,要不回房睡会?”云眠在一旁轻声问。

“锦和,你回屋睡会吧,我们吃完就散了。”杨清也看她睁不开眼劝道。

宋锦和点点头扶着云眠走进房里,整个人倒在床上陷入睡眠。

她是被热醒的,衣服已经被云眠换成舒适的里衣。宋锦和拎起搭在一旁的大袖衫走出门,院子里静悄悄的,中午的那片狼藉已经被收拾干净。

合欢树无风起浪,宋锦和立马用腕箭对准了那处。

“是我。”枝叶之中跳下沈确。

“沈郎君?”宋锦和掐自己脸,以为自己还在梦境。

“听同僚说你今日去金吾卫地牢,我才下值想过来看看你,没想到吵醒了。”沈确别开眼。

“没有,我到树下才发现你在的。”宋锦和摇头。

沈确闻到她身上桃花酿的味道:“喝酒了?”

宋锦和点点头,去瞧树根下面有没有剩下的酒缸,可惜被剩下那四个酒鬼喝得一干二净。

“你想喝吗?我去父亲书房给你拿。”宋锦和穿好大袖衫。

“我不胜酒力。”沈确拦住她。

他确实有些醉了,酒香夹杂着她身上的香气不断袭来。宋锦和一脸懵懂的表情和昨晚坚韧的模样形成极大的反差,沈确握紧拳头让自己清醒,视线从她的嘴唇挪开,又不自觉地落到她的眼眸上。

最终沈确伸手覆在宋锦和眼上:“酒未醒不要随意走动,你手上的伤未好,更不要喝酒。”

宋锦和举起手上的左手:“其实我划的不深,真的。”

有什么飞快地触碰她的手心,宋锦和有些发痒手指微缩,碰到了颤抖着的睫毛。

“沈郎君?!”宋锦和连忙把手缩到后背,右手扒开盖住自己眼睛的大手。

眼前哪还有人。

“三娘?”院子门口的素尘惊讶地看着站在院子里发呆的宋锦和。

“啊?”宋锦和回过神。

“怎么在这站着,这群丫鬟越来越没规矩了,我和云眠出去一会,主子起来了都不知道。”素尘捧着宋锦和的新衣就要去寻人。

“没事,我也刚醒,站在这是想醒醒酒。”宋锦和连忙拉住她。

素尘叹气:“你总是这样心软,以后怎么御下呢?”

宋锦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也许他们想出来伺候我,但是瞧见我和沈郎君聊天就没出来。”

素尘以为她找理由,二话不说推开耳房的门,被晕倒地七扭八歪的丫鬟小厮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回事?”素尘声音发颤。

随即她听见呼噜声,转身便去院角水缸舀了一勺水,劈头盖脸地泼到几人身上。

“疯了不是,搞不清谁是主子了?”素尘叉腰骂道。

被泼醒的人神色慌张地跪倒在地。

其中一个小厮说:“送走其他客人后,姜家二郎说要帮主子换药,还特地让映暖陪着,他走的时候映暖没从屋子里出来,我们就以为映暖照顾着呢。”

宋锦和眉头微皱,快步走回屋子,不出所料映暖正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素尘上前推醒映暖。

“我衣服谁换的?”宋锦和率先问了这个问题。

“是我。”映暖指了指自己。

素尘取来纸笔:“三娘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写在纸上。”

“表兄什么时候走的?”宋锦和询问。

“给主子换完药后,又给主子扇了会扇子,大概申时一刻。”映暖写下时间

宋锦和想到自己起来时是申时三刻,沈确在此之前已经在树上,也就是说可能有一刻空档时间。

“白雾。”宋锦和叫出暗卫。

“在”白雾从暗处走出。

“申时一刻到申时三刻,我院子房里没出现别人吧?”宋锦和有些紧张。

白雾摇头:“我会在你睡觉时守在离你最近的窗外,我没有发现有什么人潜进来。”

宋锦和松了口气,自己身上也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两刻足够杀她好几次了。

“素尘,拿我牌子去杨府,管杨家小娘子要专门防迷药的香回来,咱们院子今日就点那种香吧,以免这种事情再发生。”宋锦和取下腰间的玉牌。

她脚步没停,直径去了父母院子。

宋故知正震惊在自己两缸酒不翼而飞的现实里,见到自家幺女过来也没把她往偷酒贼上想。宋锦和交代完所有事情,他完全把酒抛到脑后,拎着剑就冲进宋锦和院子里。

宋故知仔仔细细地搜查她整个房间,生怕落下什么线索。

“这几日,你去跟母亲睡,我睡你屋子,我看哪个不知死活的敢对我女儿下手。东西不用搬走,就让背后之人以为住的还是你。”宋故知按住要搬家具的云舒。

“拿几件衣服过去。”宋锦和吩咐。

得到白雾汇报的宋逸钦也来到院子里,他直接领来五个暗卫交到宋锦和手里。

“三娘身边所有危险人物都可以下手,不用顾及,废了拖到我面前。”宋逸钦眼睛扫过耳房里的仆人。

“三娘哪怕睡着,也得有俩人在一旁伺候,这次侥幸你们主子没事,否则你们免不了吃苦头。”

云眠愧疚得不行一直自责自己不应该去盯库房放御赐的东西,宋锦和安慰半晌才有所好转。

不过,素尘没给其他人面子,待宋逸钦和宋故知走后指着其他人骂了半天。

“你们别心中不满,三娘不止自家宠着,你们不是没瞧见中午刚下来宫里的赏赐。要是出事了,就算宋家仁慈不追究,圣上、长公主、姜府会饶过咱们吗?又不是什么难伺候的主子,喝醉了自己找地方睡,平日没事还给咱们做吃的,不管谁有事,哪怕是心情不好三娘都允咱们假。宋家大房的工钱也比别家高,今天还能让小娘子自个睡着没人看管三刻之久,这之间要是某家妾室都能杀死小娘子清理血迹了!”

挨训的仆人背后听到素尘这番话背后乍然冒出冷汗,他们不约而同想到做完长公主府的传闻。

这下谁心中还能有怨,纷纷恨不得烧香拜佛,感谢上苍让这三刻没出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