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捎喝怕是不知道是从什么门路里知道你与撒速这废物升了职,坐不住了,请你吃酒拍拍马屁搞好关系,将来再有好事时别忘了他。”听得柱三在外面禀报,莎里古真笑道。
安维轩征求意见道:“你说我是去,还是不去?”
“奴家是个妇人,哪里做得安郎的主儿。”莎里古真一脸的小女人模样,又抚着自己的小腹说道:“奴家只盼着肚子里这个小人儿生出来健健康康的,再快快长大,多读书长大后如同安郎一般是个博学多识的人。”
心想多陪陪这莎里古真,对肚子里的孩子有好处,安维轩向外吩咐道:“柱三你与来人传话,说我近来公事烦忙,无暇抽身赴宴。”
“安郎等等!”未待候在外面的柱三应话,莎里古真忙道:“那捎喝请安郎吃酒,安郎还是去罢,莫要得罪了此人。”
“怎么?”安维轩问道。
“能在郎主身边担任侍从的这些人,虽说不过都是些芝麻绿豆大的官儿,但将来总能博得一个好前程,安郎与他个面子,日后也好相见。”莎里古真慢慢说道:“而且这捎喝的家世也颇有些显赫,其父以前是越国王手下得用大将,南征时颇有些战功,才将习捻嫁与他……”
正说话间,莎里古真忽顿了下来,目光闪烁迟疑着说道:“那捎喝请安郎吃酒,哪里吃不下,偏偏去他家里。”
想了想,安维轩说道:“可能是我的身份敏感,他不敢大张旗鼓。”
“安郎还是去罢,捎喝家里虽说没有做太大官的,但不大不小官的不少,这面子还是要给的。”莎里古真又劝道。
本不想掺和这些事,又觉得莎里古真说的很有道理,安维轩点了点头与柱三吩咐道:“你去与来人说,安某明日准时赴宴。”
得了吩咐,柱三应了声忙出去与来人应话。
那边下人送来饭菜,莎里古真与安维轩一起用过饭,当夜便宿在这里,只不过当日夜里二人并无什么亲密的举动。安维轩家学渊源,莎里古真在怀孕初期,这个时候保养身子最为重要,亲密时不能有过于激烈的举动,哪怕是忍着许久,也要继续忍下去。
话说回来,撒速这厮绿冒子显然戴得习以为常了,自家婆娘来讦夫这里居住,直接视为而不见。
……
第二日下了差,安维轩刚刚出了礼部,那捎喝一脸谄笑的迎了过来:“尚书老大人能赏光,卑职家中实在是篷筚生辉呐。”
捎喝的家也位于北城,距离安维轩的府宅只隔了两条街,策马而行不过一刻半钟的光景就到了其的宅子。
不同于安维轩那种大家大户的宅子,捎喝身份不高宅子自然也不够奢华气派,与众多女真人家没什么太大区别。
捎喝家的房屋大门朝东,是那种被唤做“口袋房”的布局,也就是屋里的几个开间打通的那种。正宅进门就是堂屋,为了便于取暖堂屋里是做饭烧火的灶台,以便于将里屋的万字大炕烧热。
将安维轩请进了正宅,捎喝脱了头上的帽巾,只露出光光的头皮和搭在两肩的发辫,还有垂在耳下闪亮的金环,又解下腰间的配刀,那边有家奴忙过来将帽巾与配在身上的长刀等物接去。
“听动静,是家里来客人了么?”
未待安维轩细加打量,只听得有个妇人的声音从里屋传了出来。
“是嫂夫人?”听得里屋传来的声音,安维轩一惊。
论年纪,这捎喝比安维轩还要大上几岁。当然,安维轩这么称呼也有拉近二人关系的意思。
听得安维轩这么称呼,捎喝吃了一惊,又喜道:“尚书老大人这般称呼卑职,卑职可担待不起。”接着又向里屋说道:“夫人,我将尚书老大人请来家中吃酒了,就是郎主留在我大金国的那位宋人尚书老大人。”
就在捎喝话音落下时,门帘被挑开,一个娇‘艳艳的美人走了出来,略带几分惊讶的说道:“安尚书,贵客呐……”
见得出现在眼前的美人,安维轩立时怔住了,又忙拱手道:“下官见过县主。”
为什么看到这个美人,安维轩会一怔,只因为安维轩是见过这个女子的,这个女子就是半个多月前,安维轩去宫中看马球时,侍候在完颜亮身边的那个年轻的美貌女子。原来这女子便是完颜习捻,越国王完颜宗弼的女儿,完颜亨的亲妹妹。
“尚书大人何需这般客气。”说话间完颜习捻身着安维轩还了一礼,又笑道:“我与尚书大人也不是初次见面了,尚书大人又何需这般客气。”
捎喝陪着笑说道:“尚书大人、夫人,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
说话间,捎喝夫妇二人将安维轩请进屋里。
将安维轩迎进屋,随即安维轩应着女真人的习俗,脱鞋上了炕与捎喝隔着炕桌相对而坐。
完颜习捻随着一起进了里屋,说道:“晚间己经有些凉了,安尚书先喝些酒水暖暖身子。”
随完颜亮去木兰围场打了半个多月的猎,仲秋节都在在木兰过的,只不过女真人不过促秋,安维轩则是半夜对着圆月叹息了几声了事,再回到会宁府里己是八月二十了,特别是会宁府这里气候寒冷,过了仲秋节以后气候变化明显,要不了几日便要披厚衣了。
这边完颜习捻话音落下,那边便有下人将一个木酒盆抬了进来,放在炕边。
完颜习捻没有像寻常女真人家妇人那般退到一边,而是直接坐在炕边,亲自动手为安维轩与捎喝用木勺斟酒,又为自己倒了一杯放在眼前,瞧这模样,似乎完颜习捻也要在桌上吃酒。
见完颜习捻亲手斟倒酒水,安维轩忙拱手再用双手相接,而捎喝更是用双手接下,面上更有些紧张的表情。
仅仅是一个小小的细节,安维轩便能看出捎喝在家里是个什么地位,又看今日的情形,心中立时升出一种感:今日不是捎喝要请自己吃酒,而是完颜习捻通过捎喝来寻自己吃酒。
就在完颜习捻为二人斟酒时,有仆人摆上几碟小菜:腌韭菜花、咸蕨菜芽、渍蒜、酱芥落丝。依安维轩对女真人习俗的了解,也是令安维轩很不容易接受的,女真人在饭前就是这样对着几个咸菜干喝酒。
就着咸菜与捎喝干了三杯,完颜习捻做了个懊悔的表情:“我倒是忘了,听郎主说,宋人不喜欢这样干喝酒的,宋人喝酒常常是一边吃酒一边吃菜的……”
说到这里,完颜习捻又向外吩咐道:“来人呐,快些上菜。”
听得完颜习捻提到“郎主”二字时,安维轩注意到捎喝的表情明显一滞,眼神里透着尴尬,给人的感觉整个人似乎都不好了。
得了吩咐,捎喝家的仆人先端上一大瓷盘大块牛肉,在旁边还学着汉人带了酱油汁与醋汁,接着又上了半肥半瘦的猪肉并配上蒜泥汁,除此外还有女真人家常见的肉片炖盐渍菜,一只刚刚烤好的肥嫩羊腿,两盆炖好的鸡鸭,一大盆烧好的江鱼。
在肉菜上完后,又上了四小盘饽饽,一盘是油面煎果,一盘是渍蜜松糕,一盘肉馅馒头,一盘煎的薄面饼。随着菜食,还送上三柄小刀,专门教三人割肉食来吃。
许是方才完颜习捻那一句“郎主”令捎喝受了刺激,只顾着自斟自饮,连完颜习捻投来责怪的眼神也不顾忌,更没在乎安维轩惊愕的表情,没等菜上完,捎喝便喝的摇摇晃晃起来。
见得捎喝吃酒吃成这般模样,完颜习捻向安维轩陪着笑,面上尽是无奈:“尚书大人也知道,我们女真人男子就喜欢吃酒,一吃酒就没个正形,实在是教尚书大人见笑了。”
安维轩正待客套,却见喝得醺然的捎喝突然伸手指着安维轩说道:“我们以前都说郎主是‘勃烈汉’,今日看起来,郎主比汉人还像汉人,郎主每餐饭前必先饮茶,安尚书吃饭前连茶都不饮……”
“够了!”见捎喝越来越没正形,完颜习捻猛的叱喝一声,只说道:“你这张脑袋若不想要,大可以往石头上撞,免得连累你家父亲兄弟叔伯子侄!”
被完颜习捻骂这一声,只令醺然的捎喝立时如醒了酒一般,忙向安维轩拜道:“卑职吃酒一时忘形,还望尚书老大人莫要怪罪!”
完颜习捻余怒未消,只骂道:“滚出去醒酒,莫要再在这里丢人现眼!”
被自家夫人骂,捎喝大气不敢出一声,只得起身下炕穿了靴子向着安维轩行了一礼,才出了屋。
“勃烈汉”在女真话里是说长得像汉儿一般,在宋人被女真人碾压的时代,用这样的话来形像一个女真人,显然不是什么好话。而完颜亮在未登基前,因受汉化教育过多,其生母大氏又是受汉化影响的渤海人,故而有了“勃烈汉”这么个外号,只不过完颜现下身为皇帝,这个外号便没有人敢提起了,今日捎喝竟然提了出来,显然是有些嫌命长了的节奏。
另外多说一句,渤海人最初与女真人同为靺鞨人,后来渤海建国,与中原唐朝建交往来,与汉人通婚,文化上也趋相近,所以女真人也就有了“勃烈汉”这个外号的说词。
冷着脸看捎喝退了出去,完颜习捻的面色才变过来,与安维轩说道:“还请尚书大人莫要将捎喝方才的话放在心上。”
“今日请安某吃酒的想来是县主您罢?”到了这个时候,安维轩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