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滚
“滚!”寒光乍现,梦悠悠的呵斥声裹挟着浑厚的内力震荡着四周的梁柱。
尾音未落,她月白的衣袂已卷起流云残影,五指如钩般扣住了梦玉箫腰间的丝绦,生生将她拽离韦晓宝的怀抱。
被罡风扫中的韦晓宝瞳孔骤缩,喉间腥甜翻涌,被气浪裹挟而飞。
一旁的肖霜足尖急点欲退,鬓间珠钗已在劲风中迸裂成齑粉。
随后,两人如断线纸鸢般被撞出大门。
门外。
暮色浸透长街,秦月楼突然闭门的轰响震碎了市井喧嚣。
檐角的铜铃犹在震颤,街边卖杏仁茶的老汉听到这动静猛地一缩脖子将陶甑藏进板车——但凡江湖人动手,最先遭殃的总是这些讨生活的。
起飞的韦晓宝一头栽进青石板扬起的尘雾里,掌心的一抹鲜红将他的心灼得发烫。
十步开外围观的货郎们踮脚张望,竹扁担上头未售尽的绢花簌簌作响。
“这不是在秦月楼当杂役的小子么?”卖炊饼的妇人攥紧油纸伞,话音裹着灶火气飘进少年耳中。
肖霜的素白裙裾如鹤羽般垂落,青石板上洇开的水痕正漫过货箱投下的菱形阴影。
她的指尖下意识抚向腰间的佩剑,可摸了半天也没摸到——她竟忘了自己的剑还留在里面那个女孩身上。
“师父!”韦晓宝撕心裂肺地喊出,踉跄地回到门前。
称重的叩门声撞在鎏金兽首上,门环发出的震响惊飞了檐下的宿鸦。
可此时的大门哪还会有回应?
韦晓宝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喊着,一次又一次地锤着,喊道声音嘶哑,锤到手中无力。
他身后的肖霜见次,下意识地收紧指节,三寸外的青砖应声裂开道道蛛网纹,四周围观的人霎时噤若寒蝉。
她望着韦晓宝手心缓缓留下的血液,心里很不是滋味。
晚风渐起,临街酒肆飘来新醅的桂花香。
不知谁家顽童掷出的槐花,正巧落在韦晓宝拍门的血印上。
看了半天的肖霜,她的裙摆终于向前荡出半弧,伸出的手却停在半空,于心不忍地说道:“别敲了,她不会开门的。”
上头的烛火在青瓷灯盏中噼啪炸响,韦晓宝背对的身影在粉墙上投下扭曲的暗影。
他脖颈处青筋暴起,攥着门环的五指几乎要嵌进门里:“轮不到你教!”声音淬着冰碴,“若不是你擅自动剑,萧儿胸口怎会插着你的佩剑!”
肖霜面色一晃,轻微地踉跄半步,她死死盯着跪坐在门前的后背,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血痕,可仍挺直脊背,冷声道:“若不是你要放弃玲儿...”
“那是为了她的自由!“韦晓宝猛然转身,赤红的眼底翻涌着某种濒临崩溃的疯狂。
挂在腰间的荷包突然作响,惊得檐下栖鸦扑棱棱地飞向天空残月,
“滚——带着你的那些自以为是!”
最后半句裹挟着血腥气,让肖霜瞳孔骤然收缩。
寒风掠过窗棂,吹散她颤抖的尾音:“你说……什么?”
“要我说第二遍么?”韦晓宝突然轻笑出声,染血的指尖抚着木门。
他话中的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碾出来的:“肖女侠此刻离去,或许还能赶得上照顾玲儿。”
肖霜从未见过如此的韦晓宝,平时的嬉皮笑脸在此刻荡然无存,她的心升起一抹恐惧,她好像在这一刻失去了某样东西。
“你竟真敢......”她咽下喉间腥甜,玄色披风扫落满地碎玉。
寅时的梆子声第三响叩在青砖上时,秦月楼百年楠木梁柱突然渗出细密血珠。
苏苏扑到西墙的《洛神赋图》摹本前,指尖抚过宓妃玉簪指向的星宿方位:“我找到了!玄武岩芯舟藏在酒窖第三块活板下!”
她身后的金莲抖开泛黄的《秦淮异闻录》,苍青裙摆微微扫过,“按照上面记载,三炷香,从石舟触水那刻开始烧,方可续命。”
梦悠悠将掺着梦玉箫心口血的更香插入从地窖中拿出的石舟,随后缓缓放入水中,将香点燃,香头火星溅在梦悠悠缠绕发丝的女儿红坛上。
烛火在沉水香炉中忽明忽暗地摇曳,纱帘拂过梦玉箫毫无血色的面庞。
梦悠悠的指尖悬在少女鬓边已逾半刻,那些夹杂着银丝的乌发缠在她指节上,仿佛寒潭中挣扎的水草。
“宗主...”苏苏突然跪下,耳垂的翡翠坠子随着战栗轻晃,“韦师弟已在阶前跪了两个时辰...”
金莲捧着药盏正要开口,忽觉喉间一窒。
案几上十二幅月华裙的珠珞无风自动,青玉茶盏应声碎裂,褐色的药汁在地衣上洇出狰狞的图腾。
“我说过——”梦悠悠广袖间涌动的灵压如潮,将两人逼得踉跄后退,“求情者同罪。”
苏苏衣襟蓦地裂开三寸,金莲发间的点翠步摇直接化作齑粉。
两个侍女衣袖交缠着退至雕花门扉,对望一眼,眼里满是担忧。
梦悠悠将掌心贴在梦玉箫渐凉的额间。药香苦涩中,冰霜般的声线终于裂开细纹:“萧儿听话,该醒了。”
这声轻唤裹着梦悠悠的精血,在寂静里凝成朵半透明的优昙花,缓缓沉入少女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