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雁门关飘着柳絮,杨云轮椅的木轮碾过青石板缝,发出细碎的咯吱声。他望着关外新立的界碑——自三月前那场大火后,北狄使团送来的求和书墨迹未干,碑上\"止戈\"二字却已爬满青苔。
\"将军,工部新铸的弩机到了。\"王虎捧着檀木匣走近,铁甲缝隙里还沾着漠北的砂砾。匣中弩箭泛着诡异的靛蓝色,箭簇上细密的花纹让杨云想起长公主袖口的金牡丹。
轮椅突然剧烈晃动,杨云反手扣住扶手,袖中短刃已抵住来人咽喉。却在看清对方面容时怔住——竟是本该在京城养伤的柳七。他青衫染尘,腰间药囊鼓胀,隐约露出半截靛蓝瓷瓶。
\"柳大夫这是要试新药?\"杨云收刀入鞘,指尖摩挲着弩箭花纹。瓷瓶上的纹路与箭簇如出一辙。
柳七不答,忽然掀开杨云膝上毛毯。曾被火药灼伤的双腿此刻爬满蛛网状青纹,正缓缓向心口蔓延。\"将军可知,当日地宫里的火药掺了漠北狼毒?\"他指尖银丝缠住杨云腕脉,\"这毒遇血生根,如今已到你心脉三寸。\"
关外忽起号角,惊飞檐下春燕。杨云望向烽火台升起的黑烟——那是北狄使团归途的方向。三个月前献降书的使节,此刻正在三十里外屠戮村庄。
\"报——!\"斥候踉跄跪地,\"北狄大军压境,前锋...前锋打着慕容氏旗号!\"
轮椅扶手应声而裂。杨云抓起檀木匣中的弩箭,靛蓝箭簇映出他眼底血色。他终于看清那些花纹:根本不是什么装饰,而是微雕的北狄文字,连起来正是\"慕容\"。
\"取我甲来。\"杨云扯断膝上银丝,青纹已蔓至颈侧。柳七的惊呼声中,他竟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足下青砖寸寸龟裂。
城门开启的刹那,杨雪的白马掠过身侧。少女银甲映着落日,手中玉笛化作三尺青锋。\"哥,你的马。\"她抛来缰绳,眼中噙着十年前那个雪夜的光——那时父亲战死的消息传来,十二岁的她也是这样勒住惊马。
十万铁骑卷起的沙暴遮蔽天日,慕容复的玄色大纛下,竟立着本该葬身火海的长公主。她金甲覆面,手中长枪挑着颗头颅——正是三月前北狄献降的使节。
\"杨将军,这份大礼可还满意?\"慕容复的笑声混在风里,\"你当真以为,我会让那个蠢女人碰触真正的龙符?\"
杨云握紧弩机,忽然发现毒纹在掌心结成梅花形状。记忆如电光火石:柳七药囊里的靛蓝瓷瓶、工部诡异的弩箭、长公主至死攥着的火雷...原来所有线索早被串成锁链,只等此刻绞紧咽喉。
箭雨破空时,杨云嗅到熟悉的冷香。杨雪的玉笛在他身侧碎成齑粉,少女的血溅上银甲,开出一串红梅。\"哥...\"她踉跄着指向慕容复大纛后的阴影,\"那里...有龙吟...\"
惊雷般的轰鸣从地底传来,整个雁门关突然剧烈震颤。慕容复的狂笑中,关外荒漠裂开百丈沟壑,青铜浇筑的龙首破土而出——竟是前朝失传的攻城巨兽\"地龙\"。
杨云在颠簸中看见柳七的青衫掠过阵前,药囊里的瓷瓶尽数抛向地龙血盆大口。靛蓝毒雾腾起的瞬间,他忽然明白:这场始于宫闱的棋局,从来不止黑白两色。
\"将军接剑!\"李墨的暴喝如惊雷。玄铁重剑破空而来,剑身缠着明黄帛书——正是那封被调包的求和书,背面朱砂勾勒着完整的龙符图样。
毒纹蔓至心口的刹那,杨云笑了。他终于读懂父亲临终前用血写在战袍上的遗言:守关者守的从来不是城墙,而是人心深处那道永不陷落的关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