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元,”张嚣拉着方元元坐下,两手抓住他的胳膊,“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跟你说的,但我想告诉你我的想法,你想听吗?”

他的眼神直直地盯着方元元,时刻注意着方元元的反应。

万一方元元有什么不对劲,他能第一时间发现。

方元元看着张嚣,脑海里响彻着别人跟他说的话。

“方元元,你妈妈不要你了!”

“元元,你要是早一点发现,你妈妈就不会出事了!”

“方元元,你就是个害人精,要不是为了给你煮面条,你妈也不会出事。”

“方元元,你妈妈就是你害死的!”

“元元,你去劝劝你妈妈,让她接受治疗好不好!”

“元元,你倒是说话呀!你不说话怎么劝你妈妈?”

……

这些声音,跟摔炮一样,不停在他脑海里炸裂,炸得他脑袋“嗡嗡嗡”作响。

如今,张嚣跟他说,他想告诉自已他的想法,自已要听吗?

他会不会只是想安慰我,从而说一些好听的!

我要不要听呢?

要听的!

我还是很想知道,张嚣到底是怎么想的!

想到这,方元元用力地点了点自已有些沉的脑袋。

张嚣抓着方元元胳膊的手一紧,看着方元元有些涣散的眼神,他明白,自已已经开始捅马蜂窝了。

或者说,已经捅了!

如今马蜂已经被他放了出来,正在元元的脑袋里作妖。

当务之急,还是得先除害!

“元元,我知道,有人跟你说,你妈妈是你害死的,对吧!”

方元元的脑袋点了点,很沉重,有些抬不动的样。

张嚣的心里一疼,真是可怜的小家伙。

“我想告诉你,不是你的错,你信我!”

“那只是一场意外而已!”

“对你来说,只能说是个遗憾,遗憾老天爷没有给你机会救下你妈妈!”

“而不能说是你的错!”

“真正的原因,追根结底,是方深的错,是齐静的错,只是,他们不敢承认而已!”

“为了让自已心里好过,就把错怪到你一个小孩头上!”

“你有什么错?”

“你没有错!你只不过是一个等待妈妈煮面条的寿星而已!”

“方深懦弱,放弃了你妈妈,害你妈妈受到刺激,精神萎靡,事后又做不到当断即断。”

“无论齐静用了什么手段逼他,他既然做出了选择,那就该为自已的选择负责。”

“就是因为他的拖泥带水,使得齐静把怨恨都撒到了你妈妈跟你身上。”

“所以,这件事,最大的责任就是方深,其次是齐静,最后是……”

张嚣说到这,看向方元元,语气有些停顿。

方元元似乎被张嚣这么一句接一句的话给炸懵了,眼神发呆,但神情看着还好。

张嚣抿了抿嘴,咬了咬牙,继续说道:“最后,有错的就是你妈妈。”

这话一出,方元元的眼睛陡然间睁大了!

“元元,你别激动!”张嚣迅速拍了拍方元元的胳膊。

方元元眨了一下眼,跟机械娃娃一般。

“你妈妈太过理想主义,把爱情放到了生命最重要的地方,我觉得,她是错的。”

张嚣也不管了,都到这时候了,伸头缩头都是一刀。

“没有你之前,她只有她自已,她可以把爱情放到生命的第一位。”

“但是,一旦她生下你,那么,她就不仅仅是她自已。”

“她还是你的妈妈!”

“她生命的第一位就不该是已经死了的爱情,而是她的幸福,或者是你!”

“她应该为了自已的幸福,为了你而活。”

“可她却仍然将一个已经死绝的甚至开始发臭的爱情放在了第一位,这是她悲剧的原因之一。”

“她明明可以得救,但她却放弃了!”

“她放弃的不是你,而是她绝望的爱情!”

“她容貌最美时,爱情都死了,当容貌全毁时,她便更加绝望了!”

“所以,元元,你妈妈她没有放弃你,她只是没能过她自已的那关!”

“她在第一关,就被卡住了,自然也就过不到第二关!”

“不过,我听元阿姨说,你妈妈最后那一刻,是后悔的。”

“你知道吗,你妈妈临死前,最后一个字是什么吗?”

“是一个‘滚’字,送给方深的,我想,你妈妈也许就是在那一刻才过了第一关卡。”

“只是很可惜,老天爷没能给她再多一点的时间!”

“所以,元元,你妈妈没有放弃你!她只是清醒得太晚!”

“那些爆炸声,你也不要害怕,也许,那是你妈妈想你了。”

“正如你听到那些声音后,会想起你妈妈一样!”

张嚣一句接着一句,跟竹筒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直接倾洒了出来。

事已至此,是死是活,总得试一下。

“元元,你妈妈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应该就是你了!”

“所以,才会在你最痛苦,最支撑不下去的时候,千方百计地把你送到我的面前!”

“因为她知道,我会是一个好哥哥的!”

“我会一直罩着你,不让你再受到委屈!”

“这几天,我会陪你一起想念她!”

“好吗?”

张嚣两眼灼灼地看向方元元,想得到他肯定的回答。

方元元的神情很迷茫,显然还没从张嚣一句接着一句的话里走出来。

他还在努力地消化着张嚣的话。

似乎是为了认可张嚣的话,一只飞蛾从角落里飞了出来。

围着两人不停转悠着。

最后,停在了张嚣抓着方元元胳膊的手上。

张嚣笑了笑,轻轻推了推方元元的胳膊。

“元元,看!”他用目光示意方元元看他手上的飞蛾。

不得不说,这只飞蛾不同于平时所见的那种灰扑扑的,这只飞蛾居然有着彩色的条纹。

显然,是一只爱美的飞蛾。

方元元的视线落在那只还在轻轻扇动翅膀的飞蛾身上。

似乎是察觉到方元元的视线,飞蛾又扑棱了两下翅膀。

“看,它在跟你打招呼呢!”张嚣笑着说道。

方元元的嘴角动了动,伸出一只手,放到飞蛾的旁边。

飞蛾在两人灼灼的目光下,从张嚣的手上,飞到了方元元的手上。

翅膀拍了方元元的手两下。

方元元陡然间泪如雨下。

他妈妈在世时,习惯性的一个动作就是,在他头上拍两下。

如今,这只彩色飞蛾也拍了他两下。

他有种妈妈在拍打他的感觉。

手忍不住抖了起来,一滴一滴的泪滴露在手腕上,朝着飞蛾所在之地蔓延。

飞蛾没有避开,而是又拍打了他两下,似乎在安慰他。

张嚣此时也傻眼了。

原本,他只是想借这只飞蛾活跃一下气氛,让方元元的情绪好一点。

没想到,这只飞蛾居然似乎真的通人性。

他想,是不是真的是元元妈妈的化身!

怪力乱神不可取!但世间万物,总有些无法解释的奇迹。

飞蛾一直不走,元元的泪也一直没停,张嚣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许久之后,飞蛾在方元元的手上又拍了两下,随后飞了起来,朝着窗外飞去。

方元元陡然间站了起来,跟了上去。

能飞得出去?

张嚣心里嘀咕了一句。

没成想,飞蛾居然真的飞出去了。

他凑过去一看,艾玛,窗户居然没关严,有条缝。

方元元一下子推开了窗户,看着飞蛾在窗外打了几圈,随后径直离开了。

两人站在窗口,都怔怔地看着窗外。

一阵风吹来,不约而同哆嗦了一下!

真冷!

张嚣伸手,将窗户关好,拉着方元元回到了客厅。

一边走,他一边悄悄打量着方元元的反应。

看样子,有飞蛾的助攻,方元元的情绪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剧烈。

就是不知道他捅出来的马蜂是躲起来了,还是被杀死了?

他不敢问,万一马蜂没死,躲起来了,他一问,又把它们给惊醒了,那怎么办?

可这样傻傻坐着算怎么回事?

方元元不动,他也不敢动,房间里一阵死寂。

张嚣感觉浑身都难受!就跟等待宣判的罪犯一样,惴惴不安。

过了好一会,就在他实在是受不了时,方元元动了。

张嚣浑身一绷,感觉判决即将下达,他两眼直勾勾盯着方元元,一副很紧张的模样。

方元元抬眉,看着张嚣一脸“我好紧张”的表情,有点想笑。

张嚣的话如同十二级飓风一般,将他原本构建好的世界给吹得七零八落。

也将原先深深藏在他心底的、最阴暗的痛给掀了个底朝天。

原本,他以为自已会受不了,没想到,飓风过后,虽然一地狼藉,空气却分外清新。

盘踞在心头多年的阴霾,埋藏在心底多年的腐肉,就这样被张嚣以摧枯拉朽的方式给祛除了。

虽然血流不止,但流出的血是鲜红的,是新鲜的!

痛吗?

很痛,有那么一刻,他几乎窒息而亡,但是,飞蛾出现了。

似乎就是为了回应张嚣的话。

似乎就是想告诉自已,张嚣说的是对的。

似乎就是自已妈妈附身在了飞蛾的身上。

不早不晚,刚刚好!

此时此刻,方元元很累,却又很轻松!

他拍了拍张嚣的胳膊,努力挤出一个笑。

他知道,此时的张嚣比他还紧张,比他还忐忑。

张嚣心疼他,他又何其忍心让张嚣忐忑。

“元元!”张嚣的声音有些颤抖,看向方元元的眼神也不停晃动着。

方元元很疲惫,身体有些虚浮,他勾了勾嘴角,朝小房间走去,随后,直接倒在了床上。

张嚣紧跟其后,见方元元倒在床上,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方元元伸手拍了拍张嚣,做了个“我要睡觉”的动作,随后,拉上被子,闭上了眼睛。

张嚣松了口气。

原来是要睡觉呀!

吓死他了!

还以为元元受不了,要晕了呢!

只是,睡觉是好还是坏?

应该是好吧!

书上不是说,睡觉是最治愈人的一种方法吗?

人在睡觉时,身体机能会开启修复功能?

兴许是元元刚刚受到的刺激太大,这会需要自我修复一下!

对,一定是这样!

等他醒来,也许就会是一个新的元元。

张嚣一向乐观,想到这,忐忑也消失了,剩下的就是激动跟期盼。

不管马蜂死了还是藏了,总归是捅了。

能捅一次就能捅第二次,捅第三次……

他相信,捅的次数越多,后遗症越小。

张嚣有种胜利在望的感觉!

要不是看见方元元已经睡着,他铁定要一蹦三尺高。

嘴上挂着笑,蹑手蹑脚出了房间,随后悄悄带上门,留一条小缝,以便随时查看。

他看了看墙上的钟,已经快6点了。

不知道元元会睡到几点?醒来应该很饿,他得准备一些随时可以吃的。

走进厨房,打开冰箱门,朝里看了看。

冰箱里满满当当的,各种水果蔬菜肉类。

自从张嚣住到这里后,冰箱里就没空过。

他从里面取出一只乌鸡,又拿出一些菌菇,准备煲汤。

处理食材之际,他突然想到,过了二月初一,方元元就十九了。

他记得自已十九岁生日那天,他跟大磊他们一群人,去饭店吃了一顿,还收了不少礼物。

那自已是不是也要给方元元送个礼物啥的。

只是,能送吗?

那天是他妈妈出事的日子,送礼物会不会显得自已没情商?

那要不提前一天送?

送什么礼物才能让元元开心呢?

想到这,张嚣迅速将手里的活处理好,将焯好水的乌鸡放进陶瓷锅,加入开水,开火起煨。

走出厨房,他拿起手机,进入了大房间,走到阳台,开始跟张奶奶通电话。

“奶奶?”

“小嚣,咋了?元元呢?”

“元元睡着了!”

“啊,怎么这个时间点睡觉?感冒还没好吗?”

“还没完全好,不过不是因为感冒,”张嚣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我今天跟他谈他妈妈的事了,可能受到的打击太大,有点累。”

“你这孩子,这么鲁莽,万一刺激到元元怎么办?”电话那头的张奶奶显然有些急了。

“哎,我也不想呀,话到嘴边,没能收住!”张嚣笑了笑说道,“不过,我觉得还行!”

“你呀,还是太虎了!这要是出啥事,可怎么办?”张奶奶语气里满是担心。

“还好有只彩蛾过来助攻了一下,元元看到那只蛾子后,情绪明显有了好转。”

“蛾子?”电话那头的张奶奶显然愣了一下,“不过,兴许是元元妈妈不放心,一直留着点气息在,也不一定。”

张嚣笑了笑:“奶奶,你也信这个?”

“好事,为啥不信!”

“也是,能让自已开心的事,信一信也无妨。”张嚣想了想,很认同,“哦,对了,奶奶,年初一那天,二月一号,刚好是元元十九岁生日,可那天又是他妈妈出事的日子,我们能给他办生日宴吗?”

张奶奶沉默了一会,说道:“最好提前一天,这样,年三十那天,我多做几个菜,顺便做个小蛋糕,不太夸张的那种。”

“行,那就这么办!”

挂完电话,张嚣先是去厨房看了看锅子,又去小房间门口探头探脑窥探了一番,最后坐到沙发上,开始给方元元挑礼物。

礼物要求不高调,又能有意义,真是一件很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