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暗流裹挟着青铜棺椁沉沉浮浮,凤如倾的指节抵在镇远镖局徽记的凹痕里,冰凉的触感刺得她眼眶发烫。
那年她出征前夜,妹妹踮着脚往她玄铁战甲里塞染血镖旗时,指尖也是这般冷得透骨。
“当心蛊毒反噬!“林鹤羽突然横剑挡住她触碰尸体的手,剑身映出棺中少女心口凝结的黑血——破虏剑的寒芒上竟攀附着金蚕蛊特有的金线纹。
慕容老者咳出的血珠坠入海水,凝成的小篆“诛“字突然扭曲成三枚箭头,直指西北方若隐若现的珊瑚礁群。
凤如倾瞳孔骤缩,那是北疆死士用狼烟传递军情时的三叉标记。
她反手捏碎袖中金蚕蛊,蛊虫爆裂时迸射的金粉在漆黑海水中竟勾勒出禁地入口的轮廓。
“萧鸣涧最后说的小心“林鹤羽话音未落,整片海域突然剧烈震颤。
数以千计的青铜棺椁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轰然拼合成遮天蔽日的青铜巨门,门环处赫然是两具倒悬的尸首——左边少女穿着凤纹襦裙,右边老者胸前插着镇远镖局的玄铁镖。
凤如倾玄色披风在激流中猎猎作响,她将染血的金蚕蛊残骸按在门环凹槽:“当年皇帝赐我破虏剑时说过,此剑出鞘必要见血。“
机关咬合的轰鸣声中,她盯着门缝里渗出的缕缕黑雾,“今日就让这柄斩过蛮族十八将的凶刃,尝尝主人的血。“
禁地甬道比北疆最深的矿洞还要诡谲,岩壁上嵌着的竟不是夜明珠,而是密密麻麻的鲛人泪。
这些本该莹白的珠子泛着猩红,将众人影子拉长得如同扭曲的鬼魅。
林鹤羽的剑尖刚触到地面,三丈外的石砖突然翻出森森白骨——是边关将士特有的胫甲。
“坎七震三。“慕容老者突然用烟斗敲击岩壁,暗合奇门遁甲的节奏让凤如倾脊背绷紧。
当年在北疆雪原,老者教她破鲜卑巫阵时,用的正是这种以音律探机关的秘法。
果然,随着第九声叩响,甬道顶端垂下数百条缀满倒刺的锁链,每根锁链末端都拴着半枚青铜虎符。
凤如倾突然解下披风抛向空中,玄色锦缎在鲛人泪映照下竟显出血色舆图。“是漠北王庭的布防图!“林鹤羽惊呼。
那些锁链仿佛嗅到血腥气的鲨鱼,疯狂袭向飘动的披风,倒刺刮擦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跟着水痕走。“凤如倾指尖掠过锁链攻击时溅起的水花,在布满青苔的地面描出蜿蜒路线,“二十三种杀阵环环相扣,唯独惊门水位留有生路——萧鸣涧倒是把军中的叠阵之法学了个透彻。“
转过第九道弯时,慕容老者突然剧烈咳嗽,佝偻的身躯几乎蜷成虾米。
他掌心血迹在潮湿岩壁晕开,竟渐渐显出一行诗句:“玉壶光转龙衔烛“。
凤如倾瞳孔猛地收缩,这是妹妹及笄那年,她在边关托人捎回的贺帖题词。
“小心!“林鹤羽突然扯住凤如倾后领。
她方才立足的石板轰然塌陷,露出下方沸腾的血池,池中浮沉的竟是数百具穿着宫装的森森白骨。
最骇人的是每具骸骨天灵盖都钉着金针——正是皇帝亲卫处置细作时用的锁魂针。
幽蓝火焰突然在血池对岸亮起,萧鸣涧的身影自火光中缓缓走出。
他雪白道袍下摆沾着暗红血渍,腰间玉佩竟与皇帝那枚麒麟印鉴有七分相似。“凤将军可知晓,有些真相就像淬毒的暗箭,“他拂尘轻扫,血池中升起缠绕金线的卷轴,“射箭的人疼,接箭的人更疼。“
凤如倾的破虏剑发出龙吟般的震颤,剑身映出她眼底猩红:“萧掌门可听过北疆的规矩?“她突然扯开衣襟,心口狰狞的箭伤在鲛人泪映照下宛如泣血蔷薇,“但凡沾了同袍血的仇人,都要剜出心来在亡魂碑前炙烤三天三夜。“
血池突然掀起巨浪,宋杀手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浪尖。
他手中双刃剑泛着诡异的青紫,剑穗上串着的七枚铜钱让林鹤羽倒吸冷气——是专破内家罡气的七星锁魂钱。
慕容老者突然将烟斗重重磕在岩壁,爆开的火星竟在空中凝成血色“叁“字,与先前海底的暗号遥相呼应。
凤如倾却笑了。
她将染着金蚕蛊毒血的指尖按在破虏剑刃上,剑气激得满池血水沸腾如怒:“三年前我埋在北疆的八百死士,看来今日终于要饮到仇敌血了。“话音未落,整座禁地突然响起连绵不绝的玉碎声,无数青铜棺椁的碎片自海底穿透岩壁,在她周身聚成狰狞铠甲。
血池沸腾的腥气裹着七星铜钱破空声扑面而来,宋杀手双刃剑上的青紫毒芒在鲛人泪映照下,将整片岩壁染成幽冥鬼火般的幽绿色。
凤如倾后撤半步,鞋跟碾碎地砖缝隙里半截锁魂针,飞溅的青铜碎屑撞在破虏剑上迸出火星——正巧照亮宋杀手咽喉下方三寸处的旧伤疤。
“你的迎香穴每逢子时会渗血吧?“凤如倾突然旋身避开横扫的剑锋,玄铁战靴重重踏在血池边缘。
沸腾的血水溅上宋杀手衣摆,竟发出烙铁入肉般的“滋滋“声,“用北疆腐心草淬炼的暗器,滋味可好受?“
宋杀手瞳孔剧烈收缩,双刃剑舞出的残影突然出现刹那凝滞。
凤如倾等的就是这电光火石的破绽——她指尖勾住缠绕在腕间的青铜锁链,借力荡向血池中央的浮尸。
足尖点在宫装骸骨天灵盖的瞬间,破虏剑裹挟着十二道水龙卷直刺对方膻中穴。
“小心剑穗!“林鹤羽的惊呼被锁链断裂声淹没。
宋杀手突然扯断七星铜钱,七枚淬毒暗器呈北斗阵型封死凤如倾退路。
慕容老者咳出的血珠恰在此时溅在岩壁诗句末端,那个“烛“字的火字旁突然燃起幽蓝磷火。
凤如倾凌空折腰,玄色披风被毒镖割裂的刹那,她突然想起妹妹及笄礼上烧断琴弦的烛花。
破虏剑尖精准挑中最左侧铜钱孔洞,剑气激荡引得七枚暗器在空中相撞,爆开的毒雾竟将血池蒸发出猩红气浪。
“坎位生门!“慕容老者烟斗磕地的脆响穿透轰鸣。
凤如倾靴底暗藏的玄铁镖应声弹出,深深楔入岩壁某处鲛人泪孔洞。
整条甬道突然翻转,原本沸腾的血池变成穹顶,数百具倒悬的骸骨如利剑般刺向宋杀手。
林鹤羽的剑锋贴着凤如倾后背掠过,挑飞三枚偷袭的锁魂针:“他剑招里藏着苍梧派的回风拂柳式!“话音未落,宋杀手的双刃剑突然裂成九节蛇骨鞭,鞭梢缀着的银铃晃出摄魂魔音——正是三年前毒杀漠北十七部首领的招式。
凤如倾咬破舌尖保持清醒,染血的青铜锁链在掌心勒出深可见骨的血痕。
当第九声铃响撞上岩壁时,她突然将破虏剑插入血池,剑气搅动满池腥血凝成冰棱:“你可知北疆将士如何对付沙漠响尾蛇?“
血冰爆裂的瞬间,宋杀手的蛇骨鞭恰好缠住剑柄。
凤如倾顺势跃上青铜锁链,战靴重重踏碎某具骸骨的锁骨——那是她昨夜在海底棺椁中见过的镇远镖局暗记。
整座禁地突然响起机关转动的轰鸣,原本倒悬的青铜虎符齐齐射出金光,将宋杀手钉死在血池东侧的玄武岩上。
“不可能“宋杀手咳着血沫看向心口,那里插着的半枚虎符纹路正与他怀中密信的火漆印完美契合。
凤如倾染血的指尖抚过虎符缺口,冷笑道:“三年前兵部送往苍梧派的密函,原来刻的是漠北舆图。“
慕容老者突然用烟斗挑起沸腾的血水,在岩壁写下“叁柒拾玖“的暗码。
林鹤羽剑尖颤抖着指向某具宫装骸骨——那具骸骨指骨间竟攥着半片褪色的杏黄绸,上面用血画着的三叉戟标记与海底珊瑚礁群完全重合。
“萧掌门还要看戏到何时?“凤如倾突然挥剑劈向血池西侧暗影。
剑气掀起的浪涛中,萧鸣涧雪白道袍上的血渍竟与皇帝常服龙纹如出一辙。
他手中拂尘银丝根根倒竖,露出藏在其中的玄铁锁链:“凤将军可听过灯下黑?
你要找的弑君证据“
话音戛然而止,林鹤羽的剑锋已抵住他喉间。
少女剑客握剑的手背青筋暴起:“你腰间玉佩的螭龙纹,和陛下遇刺那夜刺客留下的印鉴一模一样。“
凤如倾却突然捏碎虎符,任由碎屑在掌心割出血痕。
当血珠坠入血池的瞬间,池底缓缓升起青铜浇筑的漠北沙盘,其中狼居胥山的位置插着半柄断裂的破虏剑——正是她三年前遗失的战利品。
“原来圣上早就知道“她突然笑出声,染血的指尖抚过沙盘上密密麻麻的针孔。
那些孔洞组成的图案,赫然是妹妹遇害那夜星象图。
慕容老者烟斗中爆开的火星突然凝成箭头,直指沙盘东南方某处山谷。
血池突然开始坍塌,无数青铜碎片裹挟着骸骨坠入深渊。
凤如倾将染血的杏黄绸系在腕间,破虏剑挑着宋杀手的七星铜钱掷向萧鸣涧:“告诉你的主子,北疆的狼闻到血腥味时,连雪原上的月光都能撕碎。“
当最后一块地砖陷落时,林鹤羽抓住凤如倾的手腕荡向出口。
慕容老者咳出的血雾在甬道尽头凝成模糊的“谷“字,又被突然涌入的海水冲刷成蜿蜒血线,指向远处被朝霞染成赤色的神秘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