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陆府三姑娘陆怀兮于城郊被贼人劫持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盈都城。

王语凝初闻此事,还以为是假消息。

直到管家过来禀报,告诉她派去护卫的家丁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出现在骠骑将军府门口,她才信了此事。

王语凝一个不稳,险些晕倒,还好红缨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这可如何是好?相公临走前万千嘱咐,让我照顾好小妹,这……”

“夫人莫急,依奴婢看,您不如先入宫将此事禀报给皇后。”

这样的事情王语凝怎会想不到,可若真如此简单倒也好了。

“不可!殿下身怀六甲,若知道此事,必定心急如焚。”

惊了皇后的胎气,这样的罪责她如何能担得起。

红缨闻言觉得有理,“那……”

王语凝没有丝毫的犹豫,稳住心神,沉声道,“去安宁宫!”

怀兮失踪,陆府的家丁还未回来,消息便已散布出去,看来定然是盈都城内之人所为。

王氏不难想象此人是谁。

陆氏一族虽不至权倾朝野,可乃是当今太后母族,谁人敢来招惹陆氏?

能动怀兮的,只有御贤王府。

昨日怀兮在瑶月公主的生日宴上,让凝书公主闹了个好大的没脸,怀兮失踪的幕后主使,不是她还能是谁?

王语凝自然是没能耐差人到凝书公主跟前查问的,所以,她只能求助太后。

安宁宫。

王语凝一踏进去,便嗅到了一股淡雅之气,暗香幽来,醇绵沁心。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握紧了红缨的胳膊。

太后不喜怀兮,她此番贸然前来,将怀兮失踪一事告知太后,还不知太后会如何回应。

是勃然大怒,怒斥怀兮丢尽了陆氏的脸面,还是会漠不关心?

正殿内,太后坐于榻上,手里捧着一卷佛经,细细的看着。

在她的两边,各站着一名宫女,这两名宫女手里拿着一样的芭蕉扇,正不疾不徐的为她扇着风。

“妾身王氏,见过太后。”

王语凝规规矩矩的行礼,陆太后抬眼,看到她,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腹部上,心生欢喜。

“快些免礼,哀家不是早说过,你如今身子重,不用行礼吗?”

陆太后的语气里含着几分嗔怪,王语凝松了口气,看来太后今天心情尚可。

王语凝起身,恭恭敬敬的回了句。

“多谢太后,然礼不可废,您是太后,又是语凝的长辈,语凝向您请安问礼,是应该的。”

“到底是书香门第出身,你这孩子就是知书达理,可见王尚书平素教导之用心。”

陆太后出身武将世家,外祖父亦是武将,少时便格外敬慕文官清流之辈,因此对王氏一向疼爱有加。

这几句赞赏王语凝领的并不痛快,毕竟她心中还有一块巨石。

“太后谬赞,太后,妾身此次前来是有要事禀告。”

正说着,宫人已看了座,王语凝落座。

陆太后放下手中经书,好奇问道,“哦?何事?”

王语凝急忙回道,“太后,三妹昨日午后启程去建宁静养,但在路上被贼人劫了去。”

话落,宫内是死一般的沉寂,王语凝抬起头,小心翼翼的审视着太后的脸色。

太后面色平静,波澜不惊,似乎觉得此事并不足以算作要事。

“这倒是哀家的不是了!”

默然片刻后,太后倏然一笑,语气轻松,“怀兮并未被贼人劫持 。”

王语凝心下狐疑,太后此话何意?

“昨日怀兮出宫后,哀家想起还有些事要问她,便差容寻去将军府宣她觐见。”

“容寻还未到将军府,便遇上了怀兮的马车,所以将她直接带到宫里来了。”

说罢,太后抬眼,朝着容寻递了个眼色。

容寻会意,立马含笑接话,“恰逢这几日皇后胎像不稳,宫内太医实不可信,太后便留了三姑娘在安宁殿里。”

“夫人不必忧心,三姑娘在太后这里,自然是安全的。”

王语凝蹙了眉,太后与容寻主仆二人的对话漏洞百出。

首先,怀兮若要去建宁必定先出城,而将军府往城门之路与皇宫往将军府之路绝非同一条路,容寻怎可能会与怀兮偶遇?

其次,皇后胎像不稳是早有之事,宫中太医再不可信,太后也从未宣过怀兮为皇后保胎,又怎会在怀兮破坏了陈兴文与瑶月长公主婚事之后选择信任她。

王语凝思虑片刻后,起身,跪于地上,“太后,夫君临行前多番叮嘱妾身务必照拂好三妹。”

“妾身初闻此事时忧心不已,毕竟若三妹出事,夫君定然心急,若是耽误战事便不好了。”

“如今知道三妹在太后这里,也便放了心。”

“盈都城内对三妹失踪一事风言风语,日后定会传到夫君与父亲耳中,所以妾身会修书一封到关外,向夫君与父亲禀明此事。”

王语凝说罢,不卑不亢叩首。

太后的笑容僵在唇角,而后眼神渐渐变冷,但很快,那冷意在王语凝抬头时消失不见。

太后端起碧玉茶碗,低头用杯盖撇去杯中浮沫,笑容祥和。

“此时自然是要告诉大将军和韩川的,你身怀六甲,不宜奔波劳累,快些回府吧。”

王语凝的身影消失在殿内,“啪嗒”一声,是茶碗磕在桌子上发出的声响。

太后冷笑一声,“容寻,连个小小的王氏都敢威胁哀家了?”

方才王语凝之言,虽无半句质疑她们主仆二人的话,可句句都在拿陆韩川和陆毅初威胁她。

“三姑娘到底是陆氏的人,此番她失踪,盈都城内必定议论纷纷,她的名声怕是……”

太后冷哼一声,“怀兮做局败坏凝书名声的那一刻起,便该想到有今日。”

容寻皱了眉头,而后试探性的问道,“那三姑娘,主子便不管了么?”

“你先放出风去,就说怀兮在长乐宫为皇后安胎,并未被贼人劫持。”

“剩下的……”太后声音一滞,以手扶额,神色有些疲倦,“容哀家从长计议。”

从赫连襄手里把人救出来,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容寻点点头,正欲去办时,却被太后叫住了。

“等等,怀兮失踪一事,让底下的人嘴严些,不许传到皇帝耳中。”

怀兮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一株盛开的海棠树。

海棠树下,站着一名容颜绝世的女子,她手里拿着一卷书,眼睛却并未看书。

她眼神哀戚,视线落在不远处的男人身上,那个男人怀里拥着一名衣着华贵的女子,唇角笑意吟吟。

有风吹过,满树海棠花簌簌而落,转眼间变成一棵枯木。

树下的那名女子突然转过头来,望向怀兮,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而后化成一堆白骨。

怀兮尖叫一声,蓦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头痛欲裂……

她睁开眼睛,手轻轻按在太阳穴上,待头痛稍稍缓解后,才开始环顾四周。

东面,一扇紫檀木雕花门半掩着,门上雕刻着龙凤呈祥的图案。

她身上盖着织金绣凤的锦被,光滑柔软,床榻四周的天蚕纱帐上绣着云卷云舒的纹样。

怀兮抬眸,透过不远处的雕花窗户看到了一片绿意盎然的竹林,微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

如此闲情雅致,便只有赫连襄了。

这里,是御贤王府。

她下床,将门打开,还未踏足出去,两柄闪着寒光的长矛便生生将她拦住了。

“姑娘,王爷有令,您被禁足在此地,不许出去。”

守门的侍卫语气冰冷,眼神亦是例行公事般冷漠。

怀兮皱眉,不吵也不闹,平静说出自已的诉求,“我要见赫连襄,你们去通报。”

哪知这侍卫压根不给她机会,“王爷若想要见您,自然会见您,无需小人通报。”

怀兮陡生怒意,可也知道两个侍卫会如此,定然是受到了追风的唆使,不然不可能不去帮她通报。

自她醒来,尚未见到青黛,她忧心其安危,忙问道,“那我的婢女呢?”

“王爷让小的转告您,和您一起来的那位姑娘被安置在别苑,姑娘不必忧心。”

知道了青黛的下落,怀兮这才放心,转身回了房间。

房间内的桌子上摆着茶点,什锦阁的,全是她爱吃的。

她不疾不徐的坐下来,开始慢条斯理的享受美味。

到了夜里,赫连襄才带着追风姗姗来迟。

赫连襄推门而进时,怀兮正靠坐在榻上摇着团扇。

扇子上画着杨妃图,贵妃娘娘体态丰腴,妖娆多姿,煞是美艳。

怀兮以扇掩唇,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讽意,“我竟不知,王爷钟爱杨妃?”

这扇子是这间房里的,自然是赫连襄的东西。

赫连襄没有说话,只静静瞥了她一眼,便坐到桌前。

追风手里提着食盒,见自家主子落座,便将食盒里的东西一一摆上,又收掉那些已经空了的糕点盘子,转身退了出去。

桌上是一壶二杯,并四五个小菜。

赫连襄轻轻抬手,将扇子指向怀兮,悠悠下了命令,“过来,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