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铭走出皇宫。

他望着天边,沉沉夜幕。月光洒在脸上,他隐约露出一抹冷笑。

什么吉人自有天相。

舒铭只信事在人为。

他的乖女儿,十几年前就被她的父亲,送来替死了。就算是投胎转世,如今也才…十几岁吧。

舒铭离开时,月亮爬上柳梢头儿。

殿内,夜色凉如水。

程扶斯正对着这盆凉水沉思。

香囊是仿绣的。

荷包的纸条,也是伪造的。

真真假假,思绪混乱。

她深吸了一口气,挥了挥手,叫人端下水盆。再将里头的纸块,一字一字捞出来晾干。

程度云从偏殿内走出。

她望着舒铭离去的背影,脸色不怎么好看。

程度云沉声道:“皇上,舒铭有问题。”

程扶斯自然也知晓,舒铭有问题。

可唯一指向他的证据,是假的。

程扶斯:朕的头好痛,该不会是要长脑子了吧。

“合德镇发生水患,灾民一路北上。次年,灾民聚集京郊城外。”

也是在这一年,梅妃的女儿落水身亡。

“梅妃的女儿夭折后,舒铭突然将自已的女儿送去了乡下。”

话说到这儿,两人对视一眼,心里升起同一个念头。

舒铭在隐藏自已的女儿。

舒铭的女儿,早年失去娘亲。被亲爹送去乡下,也无人阻拦在意。

程度云的手指,在桌面上轻叩。

这是她思考时,会出现的小动作。

程扶斯身处其中,竟会觉得这场面有些温馨。多年前,她还是那个落魄皇子时,两人就常坐在一起。

像小学生开座谈会,主题是吃喝玩乐。

她那会儿,人缘还挺好,有三五好友。

如今这些人都走散了。

*

方瘸子还被关在府衙的临时大牢里。

程度云随便找了个理由,将他丢了进去。

单人单间。

方瘸子在牢里破口大骂。

“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就会欺负我们这些老百姓。”

“呸,什么玩意儿,做的什么官,也是做别人的奴才。”

他越骂越激动。

“狗官!”

“狗奴才!”

看守的人装作听不见。

长公主殿下临走前吩咐过,若是这方瘸子骂人,就任由他骂吧。

这里是府衙的临时大牢。

里面的犯人,大多是一些小偷之辈。

关押一段时间,就会放出去。

住在方瘸子隔壁的犯人,也听见了。

他嘴里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儿,吊儿郎当道:“这位仁兄,你不要再骂了。”

“这位兄台,你歇一歇吧。”

方瘸子仍是骂个不停。

隔壁犯人忍无可忍。

“这位大人,你倒是骂爽了,也甭管别人的耳朵。”

方瘸子噎了一下。

他终于停了,恶狠狠道:“你又是什么东西,都进这大牢了,还要多管闲事。”

隔壁犯人没有生气。

他语气里犹带几分笑意。

“小人不是个东西。”

“若是平时,你骂任你骂。”

“今日就是不行。”

方瘸子闻言怒道:“今日为什么不行?”

隔壁犯人淡淡道:“今日是顾大人的祭日,你骂他,骂他的儿女就是不行。”

方瘸子愣住。

他反应过来,更加气愤。

“就是你嘴里的顾大人,他的女儿,将我这个普通百姓丢进了牢里。”

“我还骂不得了?”

隔壁人一时语塞。

他吐下狗尾巴草儿,反驳道:“就是骂不得,顾大人是好官。”

“你被人丢进大牢,都认不出仇人是谁!”

“呸!”

方瘸子啐了一口。

两人之间的骂战,一触即发。

隔壁犯人没了方才的闲适,他的脸色涨得通红。

他大声道:“顾大人就是好官!”

“十年前的夏天,外面雷声大作。我在破庙里避雨,顾大人带人路过。我和顾大人一起避雨时,瞧见他脱下湿淋淋的衣服里,都是打得补丁!”

他面露惆怅之色。

“顾大人临走前,把他身上的干粮都给了我。”

“那会儿,我已经饿了三天三夜。”

“顾大人,是我的救命恩人。”

方瘸子沉默下来。

他张了张嘴,小声辩驳道:“就算顾大人是好人,他的儿女也不是...”

“他们…”

他说不出话来。

“顾慈顾大人,确实是个好官。”

远处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

方瘸子和隔壁犯人,抬眼望去。

走道拐角处,出现一个锦衣女子。

方瘸子见到她,立刻激动起来。

“就是她!”

来人正是程度云。

方瘸子指着她大喊,“就是这个人,害我至此!”

程度云不见怒意。

她承认了。

“确实是本宫,将你丢进府衙的临时大牢里。”

本宫?

方瘸子有些迷茫。

“本宫不是顾大人的女儿,而是当朝的长公主。”

大牢里的人,跪了一片。

方瘸子的面色,红一块儿,白一块儿。

他犹在愤懑不平。

“长公主殿下,就能随便害人吗?”

“长公主殿下,就能欺骗老百姓吗?”

他边说,边跪在地上。

人是跪了,跪得是权势。

但是嘴没跪。

众人闻言,都不免为方瘸子感到心惊。

这瘸子胆子太大,竟敢和长公主如此说话。

程度云笑道:“你今日顶撞本宫,就不怕本宫此后,折磨你的女儿方新月吗?”

方瘸子的脸色瞬间煞白。

他跪伏在地上,语气里满是哀求之意。

“都是草民在胡言乱语。”

“长公主殿下大人有大量,若是要计较,那就杀了草民。”

“不关草民女儿的事!”

程度云在他的嘴里,成为一个仗势欺人的权贵。

程度云闻言奇怪道:“怎么在你的口中,全是本宫的错了。”

方瘸子抬起头,震惊地看着程度云。

难道还是他的错?

“那个荷包,真的是方新月的吗?”

方瘸子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他心虚道:“当然是...”

程度云冷笑一声,“事到如今,你还在骗本宫?”

方瘸子闭上嘴,沉默不语。

见他不说话,程度云便让衙役开了锁,要把方瘸子带出去。

方瘸子低着头。

两个衙役架着他,跟着长公主殿下,走出了临时大牢。

大牢里的犯人,云里雾里。

怎么听这话头,是他的女儿偷了贵人的荷包,他心虚地说不话来啊。

犯人摇了摇头。

他捡起地上的狗尾巴草儿,叼进嘴里。

啧,贵人的事情,岂是他等平民能清楚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