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扶斯已经走到宫女面前。周围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沉默地低着头,像一尊尊面目模糊的雕像。

她开口就是恶言:“留着跟阎王解释吧,来人——”

宫女一惊,她惶恐地抬起头来。

程扶斯也一惊,这小宫女...

真是普通,扔到人群里都找不见。

可是,她长得很像一个人。

不是像好友赵棠,而是像穿越前的自已,神似形不似。这宫女下跪时,有一百零八个小动作,像极了在课堂上欲盖弥彰的学生。

宫女的眼神有股迷茫的清澈,脸上是淡淡的微死感。穿越女的神态,就是和这个世界里的人不一样。

于是程扶斯的话拐了个弯。

“来人,给这个…”

程扶斯停顿了一秒,“你叫什么名字?”

宫女:…

她震惊地看着皇帝,磕磕绊绊地说:“我叫…夏枝。”

程扶斯夸赞道:“好名字!”

她想念几句酸诗应景,好叫别人以为她看上了这个宫女,才没有治小宫女一个冒犯之罪。

可她没想出来,就作罢。

“来人,把夏枝拖下去!”

宫女夏枝:?

“把夏枝带下去,带到偏殿。”

众太监宫女面面相觑,不吭声,也没人敢动作。

赵潜进来后,孟余君见势不妙,驱逐了大殿周围侍奉的人。

他见状立马朝皇帝笑得谄媚。

得到了程扶斯的首肯,孟余君转头便对那些跪在地上的宫女太监怒骂道:“皇上说的话你们没听见吗?还不赶快把夏枝姑娘扶下去?”

“是…是!”

劫后逢生,这些人走得比谁都快。

几乎是架着夏枝,逃也似的“飞”出了大殿。

只剩下舞姬乐师,还待在殿里。

皇帝琥珀般的瞳孔,紧盯着他们。烛灯映照下,有一片令人头昏眼花的光晕。

她慢悠悠道:“朕希望你们明白,你们现在是待在谁的皇宫里,又是待在谁的金殿内?”

威胁感十足。

她随手指了一个乐师,“你来回答。”

乐师抬起头来,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当然是…”

他的话语停住,衣裳后背都被热汗湿透。这殿内很热,他的心也像放在油锅上煎炸。

“当然是…皇上您的!”

“是么?”程扶斯眯起眼睛反问道:“你认识宫内的路,知道今日走的路,是通往哪一殿的?”

地府有十殿阎君,他今天走的好像是黄泉路。

乐师的脸上,汗如雨下。

他哭着哀求皇帝,“皇上,不要杀我。我不会说出去的,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两岁稚儿要养。我...”

程扶斯皱起眉头,“把他的嘴堵上,听得人头疼。”

他身旁有眼力见儿的乐师,不知从哪掏出一块白布,塞进此人的嘴里。

他哭不出来了。

程扶斯嫌弃道:“你嘴里没一句真话。”

“不会说出去?你把朕当傻子玩?”

“哑巴”乐师抖着身子,一个劲儿地磕头。磕得鲜血淋漓,血渗透进玉石,黑中泛红。

程扶斯嗤笑一声,“你以为朕不知道,你是个孤儿?哪来的八十老母?你在宫外时,就因为勾引官家小姐,被人打出府去。”

至于这点小事,皇帝是怎么知道的。

只有身家清白的乐师舞姬,才能进宫。他花银子买通了一个小太监,又在今晚给小太监递了消息。

不然,宫外的赵潜怎么会知晓?

好的很,手都伸到皇帝宫里来了。

发配!

发配到苦热之地,种树去!

乐师两眼一黑,快要晕过去。他说不出求饶的话,手脚也被人按住。

乐师脸朝地,被人拖拽出殿,沿途留下一路血迹。

孟余君:烦死,这地砖还得找人擦干净。

剩下的乐师舞姬已经吓得面色苍白,谁知道下一个踏上黄泉路的是不是自已?

程扶斯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还不滚下去?”

舞姬乐师长手长脚的,逃得比宫女太监还快。经此一事,他们也不能在宫里干了。收拾包袱,回老家!

殿内只剩下程扶斯和大太监孟余君。

旁人一走,孟余君立马跪下。

他脸皱得像刚出笼的包子,热气腾腾的。

“皇上,都是奴婢管教不严。手下竟然出了这么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奴婢已经叫人…”

他小心翼翼地瞅着皇帝的脸色。

皇帝摆了摆手,“你处置就好,不用告诉朕。”

更何况,孟余君很会自查自纠。

这事,还是他上报给程扶斯的。

又会干活,又聪明。哪怕他有几分小心思,程扶斯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见皇帝面上无甚表情,孟余君松了一口气。他比旁人更了解这个皇帝,知晓“他”不是什么暴虐的人。

孟余君开始转移话题,他笑得十分猥琐。

“皇上,那夏枝姑娘已经梳洗,还在偏殿候着呐。”

程扶斯闻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一个太监,也关心这事儿?”

孟余君不敢恼,他嘿嘿嘿地笑:“奴婢虽然是个太监,但也是个…曾经也是个男人。”

这话说出口,孟余君自已一愣。

他恍惚想起,面前这个捡漏的皇帝,一路提拔自已坐上御前总管的位置。“他”真的没有某时某刻,怀疑过孟余君的身份吗?

程扶斯:…

她也有点愣神。

她还是十六皇子时,在冷宫门口捡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小太监。

那会儿,她仅存的一点善心,迫使她给小太监留了瓶治外伤的药。

这个小太监就是孟余君。

他醒来时,看见十六皇子的衣角和腰牌,就认出是谁来。

这宫里,没有皇子比“他”更落魄了。

可惜相伴数载,程扶斯坐上了皇位。孟余君也不敢告诉此人,其实自已…

孟余君笑得有些心虚,“皇上,您看…”

程扶斯还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她撩起衣袍,抖了抖衣襟上不存在的灰尘。

“摆驾偏殿。”

“嗻。”孟余君喜笑颜开。

好一对奸佞和昏君。

宫女夏枝果然在偏殿里等候,她没有像现代影视剧里一样,被扒光衣服洗干净,裹成一个粽子抬到床上侍寝。

她只是换了衣服,打扮得素净,正正经经地坐在桌子前。

桌上有许多糕点,但夏枝不敢吃。

她和桌上捏成花团模样的米糕大眼瞪没眼。夏枝看得入迷,一抬头皇帝就站在身侧,没有人通报。

她在看糕点,皇帝也在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