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庆堂

贾环今日难得孝心发作,前来探望卧床多日的贾母。

常言说得好,宰相肚子能撑船,贾环深以为然。

如今他身份地位今非昔比,自觉得心胸也宽广了许多。

回首往昔,他曾因贾母偏疼宝玉,将好物皆予宝玉而心怀怨怼,如今想来,只觉有些掉价。

“三爷,老太太刚睡下呢。”

鸳鸯见贾环进来,凑到他耳畔轻声说道。

贾环微微点头,立在贾母床前,瞧着贾母那消瘦且满是皱纹的面容,不禁心生恻隐。

“罢了,一大把年纪了,纵是无病无灾,也不过再有三五年的光景,我又何必再与她计较。”

念及此,贾环脑海中浮现出药王神令牌,那上面以正字计数的名额,经北城一战,已增至七个。

他一把捂住鸳鸯的双眼,召唤令牌,一道绿光自令牌而出,笼罩贾母。

少顷,绿光散去,贾母面色渐趋红润,脸上皱纹似也浅了几分。

鸳鸯被贾环捂着眼睛,因怕惊扰贾母,不敢挣扎,只觉眼前绿光一闪。

待贾环松开手,她嗔怪地白了贾环一眼,拉着他走到闲置的碧纱橱后。

这碧纱橱自黛玉迁居潇湘馆后,便一直空着,空间甚是宽敞。

鸳鸯压低声音道:“因宝二爷的事,老太太常常暗自垂泪,身子才愈发不好了。

她只私下告知我,说自已恐大限将至,让我早些作准备,还不许我告诉姑娘们呢。”

说着,鸳鸯因害怕而声音微颤,不由自主地靠近贾环。

贾环见状,心中暗觉好笑,轻轻将她拥入怀中,手指摩挲着她脸颊上几点雀斑,笑骂道:

“你莫要自已吓自已,我方才瞧着老太太气色尚佳,不像是将不久于人世之人,你且宽心吧。”

经贾环如此安慰,鸳鸯心内稍安。

待她发觉自已不知何时已被贾环抱坐于怀,顿时面红耳赤,忙挣脱开来,嗔道:“三爷如今真是没个正形,我这是为老太太忧心,您倒好,趁机轻薄于我。”

贾环一听,顿时不乐意了,又将她拉回怀中,愤愤道:“分明是你先靠向我的,如今却来怪我。我本是好心安慰于你,怎的倒成了我的不是?”

鸳鸯一时语塞,细想之下,倒真是如此。

又想起老太太私下曾言,自已日后要到贾环屋里伺候,心中不由小鹿乱撞,面上愈发羞红。

贾环见她不再挣扎,便得寸进尺,将她搂得更紧。

正欲更进一步时,里屋突然传来贾母的声音:“鸳鸯,你在与谁说话?”

二人皆是一惊,鸳鸯慌忙从贾环怀中挣脱,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丝与衣裳,朝贾环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莫要出声,而后清了清嗓子应道:

“老祖宗,是三爷来给您请安,见您睡下,不敢惊扰,我便陪他在外头说了会儿话。”

贾母今日似心情颇佳,未等鸳鸯搀扶,便自行活动了一下身子,坐了起来,笑道:“我只觉浑身舒坦,似是睡了一场好觉,许久未曾这般舒畅了。”

贾环神色淡定地随鸳鸯走进屋内,笑道:“鸳鸯这丫头方才还哭着对我言说老太太快不行了,若不是老太太这会儿醒了,我定要好好教训这丫头。”

贾母年事已高,对生死之事并不避讳,听了贾环之言,反倒笑着说道:“环哥儿,你可不许欺负鸳鸯,她是心疼我呢。

我这把老骨头,自已心里有数,此次能感觉如此之好,许是托了你的福。”

贾母目光在贾环与鸳鸯身上流转,眼神中透着几分深意。

宝玉之事让她警醒,宝玉在府中何等风光,可一旦出府,竟连地痞流氓都敢欺上门来。

这府里,终究得有个人帮衬宝玉才是。

鸳鸯是她最得力的丫头,待自已百年之后,让鸳鸯到贾环身边伺候,也好为宝玉说上几句好话,日后宝玉也能有个照应。

“环哥儿,你可去看过你宝二哥了?”

贾环闻言一怔,在他看来,宝玉的伤本就不重,有何必要去看。

况且宝玉与北静王交往甚密,想来那些事儿他也早有经历。

贾环干咳一声,面不改色道:“看过了,宝二哥恢复得甚好,早已能下地与姊妹们玩耍了。

对了,老太太,保龄侯要去长沙府就任,带着云姐姐多有不便,便托我将云姐姐接到府中,想必人也快到了。”

贾母闻听此言,心中一怔。

史鼐外任这般大事,西府竟无人知晓,实非寻常。

本是贾史王薛四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近年来这几家的动向,明显可见史、王两家似有疏离之意。

此次史鼐越过她,直接将史湘云托付给贾环,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贾母暗自叹气,又留贾环说了会儿话,见他心不在焉,便也不多留。

且说贾环出了荣庆堂,路过荣禧堂时,玉钏儿突然唤住他:“爷,二太太请您过去呢。”

贾环本是西府之人,西府众人因着亲近,仍称他为三爷,唯有玉钏儿私下里称他为爷。

自其姐金钏儿被逐后,玉钏儿便投靠了贾环,为他传递消息。

贾环行至一处僻静之所,忽地将玉钏儿拥入怀中,拿出一只手镯套在她腕上,俯身于她耳畔轻声道:“你辛苦了,待日后寻得良机,我定将你接到东府。”

玉钏儿又惊又喜,轻抚着手腕上的手镯,偎依在贾环怀中,小声说道:

“二太太找爷过去,想必是为了薛姨妈一家之事。因薛大爷的缘故,二太太欲要赶他们走呢。”

提及此事,贾环不由想笑,王夫人为了让薛蟠得报应,不知往药王神前供奉了多少香火,嘴里整日念叨着让薛蟠遭天谴,他都听得厌烦了。

王夫人素来看不惯那些长相妖媚、举止轻浮之人,故而她房中的金钏儿、玉钏儿、彩云、彩霞等丫鬟,虽非国色天香,却自有一番清丽之态。

玉钏儿生得眉如新月,眸若点漆,鼻腻鹅脂,唇若樱桃,虽是丫鬟装扮,却有一股楚楚动人的韵味。

贾环拥着玉钏儿,只觉她娇柔温婉,满心欢喜,亲了她一下,疑惑问道:“如此说来,二太太是想让我当这个驱赶薛家之人的恶人了?”

玉钏儿红着脸,点了点头:“二太太的心思,怕是便是如此。

我出来之前,见她支了五百两银票,许是预备给薛姨妈一家在外安置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