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凤姐儿,蛾眉倒蹙,凤目圆睁,气咻咻地径往稻香村而去。

一路走,一路寻思如何与李纨一道劝说贾环,好叫他将北城那生意的好处多往贾府里拨。

在凤姐儿心中,这事儿关系重大,关乎贾府女眷日后的吃穿用度,断不能让好处都流到外人田。

彼时,稻香村内,李纨正与李绮、李纹两个查对账目。

那宁荣街,倚仗宁荣二府之隆盛,街衢宽阔,可通车马并行,如今已然发展成一条热闹非凡的通衢。

周遭花枝胡同、柳条胡同两个住宅区规模颇大,人烟鼎盛,使得宁荣街人流如织,熙熙攘攘。

贾环自得宁荣街羊毛衫销售之权后,便开设两家羊毛衫铺子。

其中一家乃是尤三姐旧铺改造而成,如今尤三姐在此处操持。

另一家择了个上佳之地段,凤姐、李纨与一众姊妹皆有参股,也算为众人谋一进项。

想那贾府女眷,一月二两例钱,实在微薄,若要买个像样头面,非得积攒许久不可。

贾环开这铺子,本就是为府里女眷着想,奈何园里姑娘们多醉心诗社之事,无暇顾及俗务。

唯凤姐儿与李纨对铺子之事上心,这查账之责便落在李纨肩头。

李纨守寡数载,孀居寂寞,长夜漫漫,无人可与共语,唯钱财之事能稍解烦闷。

此刻账目核对无误,李纨心下松快,拉着李绮、李纹之手,含笑道:

“有你二人相助,如得左膀右臂,我这心安稳许多。

你二人聪慧机灵,真真是得力之人。”

言罢,又道:“我定要与其他姊妹言说,为你二人添些月钱才是。”

恰在此时,凤姐儿踏入屋内,将李纨之言听了个满耳,心内暗忖:这珠大嫂子倒是会打算。

不过些许银子之事,她也乐得做个人情,遂笑着迈进屋来,扬声道:

“大嫂子所言极是,这两个丫头甚是机灵,多给些月钱也是应当,左右是自家营生,花销不大。”

李绮、李纹忙起身行礼,凤姐儿摆手示意,在椅上坐下,轻抿茶盏,又道:

“只是这铺子盈利微薄,那环哥儿竟似没心肝一般,有了好处便只往忠顺亲王处送,全不顾我等贾府女眷。

你们可晓得,北城那生意,方是一桩天大的买卖,咱们须得想法子让环哥儿多为家中着想,莫要被那王爷蛊惑了心智。”

李纨闻听此言,心头剧跳。

每月数百两银子的进项,在她看来已属不少,不想在凤姐儿口中竟为小钱,那北城生意该是何等规模?

千两?万两?

李纨越思越觉激动,心跳如鼓,面红耳赤,嗔怪道:“这环哥儿忒也气人,有此等好事,竟不与我等言说,今日定要寻他理论一番!”

凤姐儿见李纨这般失态,心下暗奇。

这珠大嫂子每提及环哥儿,恰似新妇娇嗔一般。

转念一想,李纨寡居多年,情思寂寞,贾府中能当大任的爷们,唯贾环一人耳,她有此般情态,亦能体谅。

只是此事万不可张扬,以免生出祸端,这念头在凤姐儿心头萦绕不去,再看李纨,便觉处处透着异样。

……

再说那贾环,浴罢,别了晴雯,往会芳园而来。

行至一处,见柳五儿在路边正训几个小丫头,旁边一个花盆摔碎在地,便悄悄凑上前去瞧热闹。

贾府丫头众多,贾环与柳五儿相处之时甚少,非是他偏私,实因柳五儿体弱,似娇花嫩柳,经不起折腾。

柳五儿生得眉如新月,眼若秋波,身姿柔弱,恰似那文人墨客笔下的佳人,温婉可人。

只见柳五儿红着眼眶,眼中含泪,带着哭腔对小丫头们说道:

“你们这些小蹄子,可知这花盆的来历?

这可是老爷好不容易寻来的,姑娘们都宝贝着呢。

如今碎成这样,若是老爷怪罪下来,你们担待得起吗?我可担待不起。”

小丫头们吓得不敢出声,柳五儿见状,又有些心疼,叹了口气道:

“罢了罢了,我知道你们不是故意的。

以后可都得小心些,这府里的一草一木、一器一物,都是有主儿的,可不能这么不当回事。”

说着,她便蹲下身去,想要捡起花盆碎片。

言罢,便欲蹲下身子去拾碎片。

贾环赶忙上前阻拦:“五儿,休要如此,这碎片锐利,仔细伤了玉手。”

柳五儿抬头见是贾环,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爷,您何时来的?”

贾环拉起她,携了手往旁处走去,笑道:“不过一个花盆罢了,碎了便碎了,莫要为此自恼。

你若嫌这些丫头毛手毛脚,我便将她们发落至城外庄子上去。”

柳五儿急忙扯住贾环衣袖,急切道:“爷,使不得,她们虽有过失,然罪不至此。若将她们发落至城外庄子,她们如何生计?”

贾环笑道:“瞧你说得,好似那庄子是虎狼之穴一般。

你那几个哥哥姐姐不也在城外庄子上,过得不也好好的?你莫不是怪我苛待他们?”

柳五儿急得直跺脚:“爷,您明知我非此意。

城外庄子虽好,可这些小丫头自幼在府中长大,乍然去那陌生之地,又要做粗重活计,如何受得了?

还望爷饶过她们这一遭。”

贾环见她楚楚可怜之态,心中一软,伸手轻刮她鼻尖:“罢了,看在你的面上,今日便饶过她们。”

柳五儿欢喜点头,靠在贾环肩上,柔声道:“爷,您真好。我便知您心地良善,不会与这些小丫头计较。”

贾环伸手揽住她纤纤细腰,皱眉道:“你身子太瘦,可是未曾好好用我为你安排的膳食?”

柳五儿轻嗔道:“爷就会打趣我,您安排的膳食,我皆有食用,只是自幼体弱,吃什么都难长肉,我也没有法子。”

贾环一脸失望的模样,柳五儿瞧在眼里,心中似是明白了什么,撇撇嘴,委屈地说道:

“又不是人人都能像晴雯那个小蹄子一样,该长肉的地方长肉。

我也想胖一点,可这身子骨由不得我。”

贾环忍俊不禁:“你这小妮子,竟吃起晴雯的醋来。

你有你的妙处,莫要与她相较。只是你这身子,定要好好调养。”

柳五儿哼道:“三爷嘴上这般说,却往晴雯处去得最勤,当我不知呢。”

贾环瞧着怀中这“醋坛子”,低头嗅了嗅,咋舌道:“好大酸味。罢了,今晚我去你处歇息,可好?”

柳五儿闻言,心中大喜,面泛红晕,羞涩点头,拉着贾环之手,欢快道:“时辰尚早,我领您去实验田瞧瞧我新培育嫁接的花卉,那可是我费了无数心血而成,爷见了定喜欢。”

贾环眼前一亮,他素知柳五儿于花草栽培有独特天赋,故而在会芳园为她辟出一块空地作实验田,如今看来,已初见成效。

看着拉着自已的手、满心欢喜的柳五儿,贾环喃喃自语道:

“要是你能把杂交水稻提前研究出来,那我可就跟着沾光了。

日后我的墓志铭上,怎么也得加上一句‘助力奇女子柳五儿,福泽天下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