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透过窗帘洒在床铺上。

渡吟稀坐在床头,眼神空洞地盯着那一缕落在湿润手心的光芒。

已经不知道是几点睡的了,只知道女人走的时候,她苦苦维持的镇定瞬间崩塌。她颤抖的爬起来,汗涔涔的手捂住想要呕吐的嘴,心脏像爆炸开,不适感稀释在空气里,毫不留情地扼住渡吟稀的咽喉。

好痛苦。

脑中一直绷着的线终于松懈,她脱力地倒回床上。

好想逃。

迷迷糊糊眯了一会儿,太阳就出来了。

身心的疲惫让她久久不能回神。

过分纤瘦的手摸向床头柜,解了屏保和免打扰,班级群的消息就争先恐后涌了出来。渡吟稀缓了半晌,开始捋这群人的中心话题。

【老子今天特意早起了你们知道吗???我妈因为这事儿还他妈夸我了!!!】

【你小子】

【约定时间是下午四点,大家一定要准时到啊】

【包的】

【OK】

【……没跟你们自已买票的讲话】

因为昨晚随意应付的晚饭,她的胃又开始抗议了。

渡吟稀强撑着看完消息,步子不太稳的走向书桌,打开柜子,里面是一堆花花绿绿的药。她找出胃药生吞了几颗,就去洗漱了。

被丢在床上的手机叮了几声,联系人一栏默默多了三个小红点。

渡吟稀在厨房里挑了些食材出来,打算稍微做点简单的垫垫。

一阵铃声突兀地响起。

渡吟稀不予理会。

她的通讯录只有母亲和外婆外公,外婆外公跟她其实不算亲很少来电,母亲这个点无非就是在忙工作。其余人找她一般都用微信,剩余来电都是骚扰电话,她干脆当没听见让其自动挂掉。

她炒了份鸡蛋,电话挂掉了。

冰箱里有女人昨夜留的稀饭,她丝毫不嫌弃的拿出来热了热,电话又响了。

她热了份奶黄包,电话挂掉了。

她盛了碗粥,电话……又响了。

再怎么无视也烦了,她满头黑线的放下筷子,咬牙切齿地进了卧室:她倒要看看是哪个保险公司的这么有毅力!

怒气冲冲地拾起手机,她语气不善,几乎是骂出来的:“不买保险不买房,没报补习班银行卡早他妈冻结了!别打了听见没有!!!”

电话那头安静了好一会儿。

就在渡吟稀不想和傻逼见识,准备挂断时,对面开口了。

“渡吟稀,你看我他妈像推销的吗?”

渡吟稀被她叫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咽了口唾沫,面上镇定:“……潇暮雨?你怎么有我手机号?”

“呵呵。”

“……说话。”

“呵呵。”

“你有事儿?”

“呵呵。”

“你讲不讲,不讲我挂了。”

“呵呵,怕讲了你骂我金牌销售呢。”

渡吟稀:“?”

死人机,给她气笑了。

“那我是不是还得先给你道个歉啊?”

那头不讲话了,等她道歉似的。

渡吟稀恶意软了嗓音,强挤出一股少萝味儿:“对不起呀,没伤到您的玻璃心脏吧?如果伤到了的话,我也不会赔医药费的呀。”

“咦,你好恶心。”

渡吟稀又翻了个白眼,心说龙傲天不愧是龙傲天,当真是顶了天。

“现在能说了吧?到底什么事儿。”

潇暮雨窝在被子里,电话开的外放,懒洋洋地翻了个身:“不是答应我了么?下午几点。”

渡吟稀举着手机回了客厅,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啃奶黄包,啃了半个才含糊道:“四点差不多。”

“……这什么天气?你约四点??”潇暮雨不确定似的,一骨碌爬起来,看向窗外已经有点大的太阳。“现在才八九点太阳就这么大了啊!”

大抵是被她吵烦了,渡吟稀吞下最后一口包子,敷衍道:“娇气什么,爱去不去。”

潇暮雨“哦”了一声,无奈道:“我去就是了,别凶嘛。”

这语气,跟哄孩子似的。

“还有事儿就一起说,没事儿了就滚。”被自已的想法恶心到,导致渡吟稀的态度彻底恶劣,全然不顾对方龙傲天的身份和在这人面前彻底崩坏的人设。

“别嘛,再陪我聊会儿~”

她还没试探这人到底是不是同呢!挂了不就等于她这么多通电话白打了吗!

渡吟稀是真不知道拿她怎么办了,骂也骂不走,扣分貌似也没特别大作用:“你还想聊什么?”

“其实我……”

“暮哥!暮哥你开开门!!”

电话那头被砰砰砰的拍门声和叫喊声盖过,潇暮雨的后半句被淹没在其中,渡吟稀皱了皱眉头,道:“有事儿的话就下次再说。”而后默了半晌,脑中自动脑补了龙傲天和他的后宫爱恨情仇,真诚地补上一句,“大家都还是高中生,别玩的太花了。更别提你还是女孩子,到时候不太好收场的。”

潇暮雨盯着显示挂断的界面,大脑宕机一瞬,随即怒火直冲天灵盖。

“嘁。”她冷笑一声,开了门,连催景那傻缺的脸映入眼帘。

“暮哥我跟你说……嗷嗷嗷嗷!”

“甭说别的,我不教训你一顿以后下去了都不敢看你爹妈!”

“我又干啥了啊——”

渡吟稀解决完生理饥饿,从书包里掏出作业,取了耳机戴上,安静刷题。黑色水笔流畅的在卷子上留下答案,字迹工整,思路清晰。

时间转眼飞逝。

写完作业刚好到饭点。

渡吟稀摘了耳机,整理好东西,乱套了件衣服就出门干饭去了。

骄阳热辣,脚下的道路烫脚,树影婆娑,人流熙熙攘攘。她抬手遮了遮刺眼的光芒,脚步缓慢,望着这块儿不算大的城市,她又忆起刚搬来时。

原先住在南方的时候,或者说在她发现女人的行为之前,她也是如此热爱那里的一切。只是造化弄人,那段耻辱的记忆随着搬离被锁在南方。

在搬到这儿后,她仍处在应激状态里。有时趁女人去上班在房间里癫狂大笑,有时哭着对女人说对不起,有时用血液在墙壁上乱涂乱画……她成功害得母女俩谁都不好受。

只是在某次清晨,她不太清醒的从床上爬起来找水喝,听见了女人抽泣的声音:“……是我害的西西变成这样子……我这个当妈的真是的……自已有毛病就算了怎么我的女儿也变成这样了呢……”

渡吟稀没有出声,也没有出去,只是默默爬上床,然后无声大哭了一场。

她不信邪。

在母亲说去体检时,偷偷跟了上去。

然后她亲眼看着母亲去了精神科。

那天,她在垃圾桶里翻到了母亲的小票。

她终于知道,这个看起来坚韧要强的女人,有精神疾病。那张小票被她捏皱,至今锁在柜子里。

她的情况愈发严重,甚至有时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温城的仲夏炎热,她在这烈日灼烧下挣扎了两个月。

她并没有靠自已的努力拯救自已,而是依靠一瓶关于压制抑郁症的药。

忽然,右手被人用力一扯。

她一下撞进一个微凉的怀抱。

“你有病啊?家里缺钱要拿保险金?”潇暮雨骂骂咧咧的声音附带着车子急刹的刺耳响声,仿佛跟她隔了很远很远。突然,那声音主动拉近她:“听不见啊?骂你呢大会长。”

那辆急刹车的车主慌慌张张地下车,上前询问:“小妹妹你没事儿吧?啊?”

潇暮雨触碰到她微凉的手,猛地一愣。略带歉意的朝车主道歉:“不好意思啊,我朋友感冒了脑子不太清醒,我正要带她去看看呢。打扰到您真不好意思!”

车主是个憨厚的大叔,见渡吟稀没事儿也松了口气,但还是担忧道:“看她这样儿,怕是路都看不清楚了,要我送你们一程吗?”

潇暮雨回以善意的笑容:“谢谢您的理解,但真不用了。”话落替渡吟稀鞠了个躬,搂着人跟车主挥手告别。

车主终于放心走了。

看戏的人群也干自已的事儿去了。

潇暮雨扶着脖颈深深叹了口气:“世上还是好人多啊。”叹完刚准备问问渡吟稀怎么样,就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滴落到她手背上。

“欸?!你别哭啊!”

温城怎么这么小。

这人怎么这么烦。

渡吟稀无声掉着眼泪,面色愈发的冷,心脏却是止不住的跳动。

十四岁的渡吟稀在周围的唏嘘中,逃离了榕信。

十七岁的渡吟稀在温城的夏天,遇见了一场及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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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好啦,有啥伤心事说说嘛,说出来就好啦。“潇暮雨吸溜一口手中的奶茶,手安慰性的拍拍身旁人的肩膀,毫不意外的被渡吟稀打开。

渡吟稀平复好情绪就开始臭着一张脸,乍一看还蛮吓唬小孩子的。

“哎哎。”

潇暮雨叫她。

她“啧“了一声,不耐烦地扭头看过去:“干什……”

话又被堵在喉咙眼。

这死红毛抵着她的额头傻笑道:“要实在不想说,那也笑笑吧?你看我都花重金请你喝奶茶了啊,怎么说,14块一个笑欸,你一点都不亏好不好……”

那上挑的明眸微弯,乘着光似的,好看的很。

潇暮雨听见她说了句什么,但没听清:“嗯?”

那人的唇瓣凑到她耳边,生怕她这次还听不清楚一般:“潇暮雨,我发现你戴假发好丑。”

即使去掉那笨重的镜框,露出上好的五官,还是被这十分违和的齐肩短发扯了后腿。

潇暮雨:“……”

她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骂道:“你他妈是不是没情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