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年,我知道善良,嫉恶如仇都是好的品德。但是,那可是几个当兵的啊。现在南夏和北原的战事这么严重,我们真的会被当成细作被斩首的啊。”

在阴云笼罩下,马蹄踏在焦土上。一眼望去,漆黑的大地不知蔓延多少里,与远处黑压压的天空衔接。乌鸦蚕食着腐烂的尸体,树干的像是被火焰蚕食,不停的扭曲挣扎,最后却依旧被烧成焦炭的尸体。

“陈有文,你就没发现吗?他们只是群逃兵,不会有人发现他们。更不会有人因为这几个逃兵的死,来追杀我们。”

徐正年和陈有文二人各骑一匹马,并肩而行。

“是吗?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们这才离开那村子几天,就到处是士兵的尸体,这里打了一场大规模的战役。估计就是那个时候,那群士兵才逃走的。”

“嗯,好吧。不过我还有个问题?”

“问。”

“你不是急着去找你师傅吗?”

“嗯。”

“那你为什么还要带上他们。”陈有文扭过头去,看向身后那群女人孩子。

在他们身旁还有几匹马,被一根绳子将马缰串起来,一直拴在了陈有文的马缰上。不是二人不给他们骑,而是他们压根就不会骑马。毫无疑问,这会大大减慢二人的速度。

徐正年叹了口气,“因为我他妈是圣人。”

几天前——

徐正年看着四周地上的尸体,他开始将他们身上佩戴的环首刀一把一把收集起来。这些刀的做工比起自已之前断掉的那把,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刘辉在那把才砍这几个人已经卷刃了。而且他们还不注意保养,有的刀都有锈迹了。

“行了,陈有文,我们走。”

陈有文看着地上的几具尸体,又看了看周围慌乱无措的村民。无奈的转身,准备跟着徐正年一起离开。

“等等。”

徐正年转过身去,是张朝暮。她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求你了,带着我们一起离开吧。”

徐正年看着周围燃烧的房屋,他们已经无家可归了。让他们就这么离开,恐怕是死路一条。可是就算跟着自已,自已虽然没法保证能保护好他们,但却多少能有些活下去的可能。

“你要去南方那边对吧?你只要顺路把我们送到贺州就近的县城就好,求你了。”

此时所有的村民,有的带着自已的孩子衣不蔽体,有的满眼泪水声音哽咽。他们都在重复,“求求您了,求求您。求求您,大发慈悲吧。”

徐正年看向其中一个小男孩,那孩子看起来和自已弟弟差不多大。徐正年看着这些人,他们像那天自已抱着妹妹,领着弟弟从地窖里爬出来的模样。徐正年叹口气,“六十两。”

然后就变成了现在这样,这些村民没带多少行李,毕竟基本被烧干净了,几身衣服,一点干粮没了。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不会骑马,还要带上那几匹马。为了当口粮。

“正年,歇一会儿吧。”张朝暮擦擦脸上的汗,对着前面的徐正年喊道。

徐正年翻了个白眼,“刚不是才歇了吗?”

“前几天刚下了雨,这路不好走。昨天晚上还不少人都没睡好,今天还有力气走就不错了。”

徐正年无奈的看了陈有文一眼,陈有文也无奈的一耸肩。

最后徐正年还是妥协的点点头,“到前面那个枯树林再歇歇吧,这里尸体太多了,这天也是阴天。有可能会有僵尸和煞鬼之类。”

一听徐正年这一番话,众人又打起精神一直远离这片战场,走到了前方的枯树林。

这里的枯树不是干旱之类的原因,依旧是被火烧的。这场仗估计用的火攻,然后火一直烧了不知多远。看周围尸体,和分布来说,貌似赢家是北原。这可就让徐正年有点担心了,如果现在前进的路线已经被北原占领了,那能够安全抵达长城的可能性就低得多了。

众人围着一个横躺在地上的树干歇歇,徐正年正在检查周围的痕迹,以防有什么邪祟。而陈有文则在和那几个孩子和女人聊天,没一会就把他们逗笑了。徐正年瞥了他们几眼,不禁赞叹陈有文的精神力。

就在徐正年确保周围没什么危险,也准备休息一会儿时,张朝暮凑了过来。

“你的那个师傅,他现在很危险吗?”

“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不就问问吗?”

“我不知道,和她分别的时候,她的一个朋友来救她了。也是因为她那个朋友,我才到了这儿。”

“她对你很重要吗?”张朝暮又回想起了徐正年那站都站不起来,还要硬撑着去找他那个师傅的模样。

“嗯。”

两人沉默了片刻,张朝暮再次开口,“你打算——”

“嘘。”徐正年伸手示意张朝暮闭嘴。

徐正年动了动耳朵,对着身后的陈有文小声叫道:“陈有文!别说了,有人来了。”

陈有文立马跑的徐正年身旁,“额,是,敌人?”

“不太像,但你最好还是带着女人和小孩躲起来。”

徐正年敏锐的听觉告诉自已,来者骑着一辆马拉的板车。不像士兵,这种鬼地方除了士兵,就只有受战争波及的难民了。

那辆板车渐渐出现在了视野里,坐在马上的是个一身红衣的俊朗男人。身上没穿甲胄,身上看着也很干净,不像难民。

那红衣男子,远远地遥望,看着前面的徐正年。立马兴奋的扬鞭,加快了速度。“前面的朋友,太好了,总算遇到人了。”

徐正年拔出一把刀来,往前一掷,刀插在自已前面大概十步的距离。“就停在那里。”

红衣男子急忙拉住缰绳,差点就过去了。“大侠,我没有恶意。我只是需要些帮助。”

“帮你后面那个人?”

徐正年听得一清二楚,那板车上躺了一个人,但那个人的状态不太好。呼吸很困难,心跳也很慢。

“没错,他受伤了,需要医治。”

“不好意思,这里没有大夫。”

徐正年刚说完,就听见一旁的树后陈有文和张朝暮的争吵。

“等等,张姑娘,你干嘛去。”

“你没听见有人受伤了吗?”

张朝暮一把甩开陈有文,就往马车那里走。徐正年一咂嘴,他知道现在劝也没什么用了。

张朝暮跳上马车,发现马车上躺的是个僧人,他的肩膀到胸腔处有着严重的烧伤。

男子从马车上下来向徐正年作揖行礼,“谢过大侠。”

“你是什么人?”徐正年依旧保持警惕。

“小生云傍生,是齐州儒家弟子。”

君子啊,怪不得说话这么有礼貌。

“齐州的为什么会在这平川战场上?”

“说来惭愧,在下本想效仿家师游走战场,以此感悟。却迷了路,多次险些丧命。”

徐正年脸一黑,心里默默道,得,又一个陈有文一样的货,这个还更厉害。

“嗯——,陈有文!你把刘二姐带的猪油拿来,还有张大姐的一个生鸡蛋。”

“你这什么偏方?”徐正年一皱眉,往马车那里喊道。

“秫米没了,只能这么来了。别忘了,你也是我救活的。”张朝暮大声的回应。

云傍生不禁赞叹,“那位姑娘倒是大胆,这种窘境下,正需要她这种人啊。”

“那就先说好,如果那人没救回来,可怨不得我们。”

“两位愿意帮忙已经是感激不尽。”云傍生再次行礼。

“他是什么人?”徐正年看向马车好奇的问道。

“抱歉,在下不知。”

徐正年头慢慢转向云傍生,“你不认识还救他?”

云傍生笑道:“徐大侠,那几位姑娘孩子,你就全认识?”

徐正年看向身后,那些女人和孩子都已经从树后钻出来了。徐正年叹口气,又点点头,“是啊,看来我们有点相似之处。”

“你是要带着他们去哪儿呢?”

“安全的地方。”

“嗯,我有个提议,我们一起上路如何?”

徐正年皱起了眉头,看来对云傍生还是有些怀疑。云傍生却不在意的继续说道:“小生也略通拳脚,且这板车也不小,多坐几个人也是可以的。”

徐正年看向那板车,确实有道理,点点头道:“好吧。”

“徐兄果然深明大义。”云傍生再次作揖行礼。

“别称兄,我年纪比你小。”

“是吗?”云傍生抬头仔细看徐正年的脸,确实看着年纪不算大,但是神情暗淡阴郁,加上这体型难免让人误会。

“嗯,那我可以称你为正年吗?正年,你应该不爱笑。”

自来熟的陈有文这时候突然出现,“这你可说对了,我基本就没见他怎么笑过。在下陈有文。”

“哦,陈兄好。”

“行了,聊得够久了,我们该上路了。”徐正年不耐烦的打断道。

“好,好。”陈有文答应着去牵马。

徐正年本想打算过去帮忙,可云傍生再次叫住他。

“再次感谢你,正年,就像你说的,我们有相似之处。”云傍生露出一个微笑。

徐正年看着那个笑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也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