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苏诺,我和随从们带着被五花大绑的塔尔回到了克拉格斯伯爵的城堡。当着伯爵的面,奥比克吹嘘着我的勇武,听得我脸都红了,赶忙把他拉到身后,示意他闭嘴。

伯爵为人很爽快,一点也没有吝啬对我的赞赏,并如约将约定的300第纳尔赏金给了我。在伯爵的盛情邀请下,我们一行人在城堡里参加了伯爵的私人晚宴。宴席间伯爵知道了我仓库里储存的一车麦芽酒后,还出资买下了我的货物,又是快400第纳尔进账,这样一来,我手里就有了将近2000第纳尔的巨款,足以支撑我将部队的装备再升级一次了。

话虽这么说,我还是觉得用来进一批高利润的货比较好,比如翻过雪山,去库吉特所在的大草原上收购一批香料;或者跨过加米耶德谷地去前往萨兰德王国的大沙漠里收购一些红染料。这些货物都是在大陆上很吃香的高级货。

不过那都是后话,眼前还有不少事在占用着我的时间。首先是要治疗一下我的马,毕竟这匹马是我花了大几百第纳尔从帕拉汶带过来的,虽然年纪已经比较大了,但是拉个货车什么的并没有问题,还在几次战斗中表现出色,就像是上过战场一样——没准还真上过战场。

除了要找个兽医治疗一下我的马,奥比克也在和塔尔的战斗中受了些伤,在我增援他之前,他被塔尔突袭,伤到了手臂,战斗的时候他并没有什么感觉,回到苏诺之后他就开始表现出异样。我用行走江湖的一点见闻,用随身带的草药简单帮他包扎了伤口,但是我对我的医术没有什么信心,所以还是尽快找个医生好一点。

从宴会回到酒馆,我终于可以舒缓一下筋骨,和塔尔的战斗虽然有惊无险,但是还是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闪转腾挪之矫健与反击进攻之坚决果断,都让我不由得后怕,若不是他上了年纪,再加上两人合力,这一战的胜负还真不好说。

脑内复盘了一遍白天战斗的细节,手里还一遍比划,惹得酒馆大厅里的其他人纷纷侧目,以为我是疯了。

不多时,我也感受到了周围人异样的目光,不禁有些面上挂不住,只好要了杯酒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着。

这是我注意到在旁边的酒桌上还有一个打扮得很憔悴的中年男性,穿着落满灰尘的毛皮大衣,乱蓬蓬的头发甚至还有点秃顶。周围的人很明显都不太愿意关注这里的他,反而有意与他保持着距离。

眼见得我也坐在了这里,周围的人似乎都“嗤~”地转过了头去,不过这也好,至少没有人再关注我脑内的小剧场了。

不过正在我准备享用得胜后的酒水时,那个中年男人却主动向我靠了过来,他眼神里带着仿佛僵尸看见生人一般的灰蒙蒙的渴望之情,看得我有些肝儿颤,我似乎有些理解为什么周围的人都不太待见这个明明看上去在这片大陆上很常见的落魄汉了。

他就这样盯着我,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也一直没有开口,手里一直在摆弄着他的酒杯。那个酒杯已经被盘得锃亮,里面分明是没有酒的,甚至看不出来里面曾经装过液体,只剩黄铜的杯体折射着酒馆昏黄的油灯光。

我有点看不下去了,主动开口问道:“先生,看上去您很沮丧,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沉沦至此呢?”我并不是那种和任何人都聊得开的人,但是莫名其妙的我选择了主动和他搭话。我本意是借着搭话让他觉得自讨没趣,可是我忽略了我还有直接转身离开这一个看上去更正常的选项。

他见我主动开口,就像陈年的古尸再度见到阳光一样,绽开了一个不是那么好看的笑容,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这一笑仿佛也没那么令人厌恶了。

“你好,年轻人,或许……你能帮到我。”他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似乎这种事非常难以启齿一般。“怎么了?”我接着问道,刚问出口,我就有些后悔,感觉可能涉足了一件不该涉足的事情。

我此时脑子里一直在重复由帕拉汶商人引发的一系列事情,虽然他给了我很大的帮助,但是一系列事情还是有些让人疲惫。而眼前这个人,他最好不要再委托我做类似的工作了,毕竟他看起来并不是很有钱的样子。

他踟蹰半晌,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会告诉你的——这是一个关于邪恶的故事,你要保证自已有强大的内心,以免被愤怒和暴躁控制而做出一些令人难以接受的事。”

“我叫杰姆斯,一个年老昏聩的大夫——他们都叫我巫师,可那是对我的污蔑!”他说到这里,气血上头,不住地咳嗽起来,好一阵子,他才平息下来。“我曾经是罗多克王国贵族的庶子,由于贵族之间的权力斗争,我被我的生父抛弃了,万幸我的养父——一个教书先生收养了我,将我培养成了一个自然科学家。”

“我曾经在大陆之外的神学院进修过医学,在那里我接触到了一种来自遥远而神秘的东方医术,我立刻被其博大精深吸引了,而它也没有让我失望,让我成为了学院中有名的外科医生。”

“我怀着造福一方的远景回到了故乡,在维鲁加一代过着赤脚医生的生活,我从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妥。我治好了无数人的疾病,在民间有着很高的声望,直到一个贵族让我去给他的孩子治病。”

“他的孩子在城堡玩耍的时候不慎从阳台跌落了下来,磕到了脑袋,昏迷不醒。我凭借多年的经验判断是颅中血滞,而这种病症在东方的医术中有相关的记载,只需打开头颅,放出淤血,再包扎妥当就能保住性命。”

“这种手术大陆上从没有人见过,我以前也没有做过,可是我对我的手艺天赋很自信,事实上手术过程也很顺利。可是城堡的主人却没有按我的嘱咐准备相应的草药来对抗手术后的高烧——于是那个孩子在痛苦中去世了,而我却无能为力。”

“可是那个贵族却一口咬定是我的治疗方法出了问题,将我污蔑为巫师——他不懂科学!不懂医术!甚至也是个忘恩负义的人!我……咳咳——咳——”他讲到悲愤处,又止不住地咳嗽起来,我从随身水壶中倒出半杯水递给他,他一饮而尽,终于恢复了平静。

“别着急,慢慢说。”我在故乡其实也接触过所谓的“东方医术”,甚至亲身体验过。那是在我还在当大贵族的侍从的时候,一个来自遥远东方的商人来到我的城市,他的商队中就有一个精通医术的学者,他虽然不会讲我们的语言,但是在他待在我的城市的一周中,广泛地施展着他的医术。

我慕名拜访过他,他给我开了一些药,甚至治好了童年的旧伤。从那时起,我就对东方的医术产生了不小的兴趣,还托一些和东方商人有接触的朋友带过东方的医书——不过东方的文字实在难以认读,只好作罢。

而在我的经验中,东方的医术中有不少内容确实和我们这里流行的所谓“巫术”很类似,而巫术又是本土宗教势力强力打压的对象,王权为了正统性,也附和教廷打压“巫术”,把很多人打成巫师、女巫,在祭祀中全部烧掉了。

这位自称杰姆斯的男人在说他学习过东方医术的时候,我就对他不再抱有那种厌恶感,反而有了浓厚的兴趣——如果真如他所说,那么我不妨请他来当我的随军医生,至少要比到处奔走,在教会那接受昂贵的弥撒治疗要好。

那个男人似乎也感受到了我的好奇,于是接着讲了下去:“我无法再在罗多克王国待下去了,于是我先辗转杰尔喀拉,准备从那里前往萨兰德,跟着那里的商队前往东方,不过因为萨兰德和罗多克的战争而中止。”

“之后我从阿美拉堡跨过加美尔山,进入了斯瓦迪亚王国的广袤平原,最终在这里落脚。这里的领主接纳了我,我得以在这里安身,但是这里的民众显然不是很接受我,所以我强烈地希望到别的地方去,如果没有遇见你,我近期可能就会启程前往德赫瑞姆,从那里重新进入萨兰德的地界。”

“哦,正好,我过几天可能要去别的地方做生意,如果情况顺利,我也想去你说的萨兰德那里去,听说那边的苏丹红很出名,在其他各国都是上号的染料。”我接过话茬,向他递出了橄榄枝。

“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远行——甚至是一起战斗,那我不介意你加入我的队伍。”我说道,他听闻我的话后,脸上仿佛上演着威尼斯的戏剧,在一阵剧烈的表情震荡后,他再次开口道:“感谢……我最近一直在做一些照料病人的工作,但是这里的人对我的技术很不尊重,我可怜的收入只够我的基本生活,而我还要从这里抠出一点钱来补充我的药品,如果加入你,能给我带来更高的收入的话,我会很高兴你给我工作的机会的。”

“正如我说的,我曾经是一个外科医生,我对伤口非常熟悉,也不介意手上被鲜血脏污。毫不夸张地讲,我处理过人类能造成的所有类型的伤口,你可以相信我制造过的伤口和我治愈的一样多。”

“你倒是个没忌讳的主。”我打趣道。而杰姆斯也露出了轻松的笑,一边憨憨地点头,嘴里含混地应答着“对、对”,一边收拾着他的行囊,对我说:“大人——我看您穿着贵族纹章的衣服,但是这个纹章我没有见过,姑且称您为大人——我这就准备跟您走,您有什么需要老杰姆斯做的吗?”

“嗯……你就当我的随军医生吧。”我盯着他说,“我组织了一支私人军队,现在没有供职于任何王国,所以能得到的资源是比较少的,一切只能靠我们自已。不过我相信,我们有着比那些犄角旮旯里的贵族更光明的前途——我们要让这片大陆记住我们的名字!”

为了拉人入伙,我不禁放开了胆子,开始吹嘘我的功绩,以及我的愿景。不过有一点我没有说谎,我确实很希望能让更多的人记住我的名字,否则我也不会来到这里。

而有了杰姆斯的加入,我也开始期待大陆上其他的能人异士加入我的队伍,让我的军队有更全面的发展。不过这都是后话了,现在杰姆斯的加入,一方面解决了奥比克的伤,另一方面也为接下来的竞技大会做了后勤保障。

我给了杰姆斯500第纳尔,让他负责队伍的后勤和医疗工作,包括我在竞技大会期间的伤病预防。除此之外,由于杰姆斯学识丰富,我还让他负责队伍的知识学习——主要是认字和算数。

我的队伍大多是不识字的农民,而这种民兵最大的特点就是很难组织起来。虽然他们跟着我接受了军事训练,但是由于缺乏知识学习,我的很多指令难以正确传达,这在平时的训练中就一直困扰着我。

而对于王国的正规军来说,认字是一项基本能力,能读懂将军的手令,对于军队组织度的提升有非常重要的作用,所以这项工作我委派给了杰姆斯,用来辅助我的训练。至此,我的队伍发展走进了新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