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中午,褚卫东去世的消息成了各大新闻的头版头条。
“著名企业家、褚氏集团创始人褚卫东因病被医院宣告抢救无效死亡。”
“突发,褚卫东突然去世,或与之前传出的罹患肺癌有关。”
“据知情者爆料,褚卫东在办公室被昔日生意合伙人伤害,经医院抢救无效死亡。”
随着热度的持续发酵,新闻关注的焦点从褚卫东被害,转移到褚氏集团的继承人问题,这和上次肺癌被曝光之后的舆论走向惊人地相似。
对于一个年轻人的决心和不服输的劲头,人们往往持赞赏和肯定的态度,但更多的是担忧。褚一鸣在那次肺癌曝光事件后接受采访的那段视频,再度疯传,人们的担忧还是一样的:二十六岁,没经过多少历练的年轻人能顺利接班吗?他能斗得过他叔叔集团内部根深蒂固的褚卫建及其背后的资本吗?
西江市中央商务区的东北角矗立着一栋四十六层的5A级写字办公大楼,大楼上“褚氏集团”五个字格外亮眼,这便是褚氏集团的总部办公大楼,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这里两次受到社会各界的关注。
这一次,是创始人褚卫东患肺癌的消息,这次是褚卫东去世。褚氏集团是一个体量庞大的商业帝国,犹如行驶在波涛汹涌大海上的一艘巨轮,而褚卫东就好比巨轮的掌舵人,他的离世,在集团内外造成轰动效应是必然的。各种小道消息和谣言甚嚣尘上,可以这么说,这是褚氏集团自成立以来最凶险的时刻。如何平息舆论成了高层最头疼的问题。
在大楼十三层,公关部办公室走出来两名工作人员,她们步履匆匆从,神色凝重,两人一边走一边小声议论。
穿套裙的长发女生说:“现在是考验咱们公关部实力的时候了,你看出来了吗?对于如何平息舆论,降低负面影响,副总也很头疼。”
她旁边的短发同事谨慎地观察了一下周围,见四下无人,于是说道:“两个月内接连发生这么大的事,可谓是祸不单行。我想不明白,既然褚总跟凶手有过节,为什么要单独和他见面呢?这不是给别人可乘之机吗?”
“对于这点我也想不明白,不过现在最难受应该是的是褚总的儿子,忍着悲痛料理后事的同时,还要准备接管集团的事宜,你说褚卫建副董事长会不会真的和外界传……”
话未说完,她身旁的短发同事紧张地用胳膊肘碰了碰她,谈论戛然而止,她们的对面,褚卫建带着两位工作人员正急匆匆地往这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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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雪筱陪着老爸在医院住了两个星期,前一天晚上她接到可以出院的通知,于是第二天中午赶紧收拾东西准备去办理出院手续。路过一楼大厅休息区的时候,她无意间看到墙上的小电视正在播放一则突发新闻,她盯着屏幕下方“褚氏集团董事长褚卫东被人袭击致死”这几个字时,顿时被惊得目瞪口呆,视频里还曝光了褚一鸣和褚卫建的照片,意思是褚卫东死后,这一对叔侄将围绕继承人问题展开激烈博弈。
由于太过专注,周雪筱对自已挡住通道的事竟然毫无察觉,一名护士喊了好几声“请让一下”,她才意识过来,连忙道歉。她没直接去办理出院手续,而是找了一个空位置坐下来,打开手机确认这条新闻的真实性。
满屏的头条新闻醒目而刺眼,她感觉头晕晕乎乎的。客观地说,倘若她在一个多月以前看到这个新闻,她也会和大家一样做个普通的看客,感叹一下生命的无常。可是现在,她心绪不宁,迫切地想知道更多的细节,最重要的是,不知道褚一鸣现在怎么样了。
是的,因为认识了褚一鸣,一切都变得不同。无论她如何抗拒,关系闹得有多僵,褚一鸣正一步步地走进她的生活,有关于他的任何消息都牵动着她的神经。
要给她发个信息或者打个电话吗?这个时候显然不合时宜不说,简直是在给别人添乱,除了着急和操心,她一点忙也帮不上。
周雪筱刚办完出院手续,就收到了闻雯发来的信息。
【褚一鸣他爸出事了,你知道不?】
周雪筱回:【我也是刚刚看到,都不敢想象他一个人该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他怎么能接受得了?】
【其实你现在的反应直接说明了你对他的感情。】闻雯随即又发过来一条,【你爸出院了吗?我觉得这个时候你应该早点回来,或许能帮上一点忙。】
【?】周雪筱心想,自已要钱没钱,要关系没关系,能帮上什么忙?
闻雯说:【听说褚一鸣他爸死于仇杀,这是比病逝更让人难以接受的事实,因此他心理上肯定会受到很大的打击,而现在你是他感情跟他走得最亲近的人,如果你能安慰他一下,说不定能帮他度过这段艰难的时期。】
感情是最亲近的人,这可不好说,不过在这个特殊的时候,周雪筱不想再去纠结自已在褚一鸣心中的位置,即便在他的心里自已只是一个普通朋友,只要他需要,自已愿意倾尽全力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三天后的早上,周雪筱在安顿好家人后便匆匆回到了西江市。她下车的时候,下着小雨,整个天空雾气蒙蒙,已经是四月中旬,可周雪筱觉得比两个星期她走的那个时候还要凉一些。
根据媒体的报道,褚卫东的葬礼将在当天中午举行。
经过再三考虑,周雪筱打开和褚一鸣的聊天界面,发了“请节哀”三个字、一支燃烧的蜡烛和一个祈祷的表情。今天的他一定很悲痛、很忙碌吧。
和以往期待得到回复不一样的是,这次她只想表达自已的哀悼和关切,但令她意外的是,这次褚一鸣很快回复了“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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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堂外整条街的两边,以及中间隔离带的花坛上摆满了白色的鲜花和挽联,每十步便有一个穿着黑色正装,撑着黑色伞的人站岗,当地调派了很多警力到现场维持治安。从各地赶来吊唁的政商名人所乘坐的车辆在街上排起了长龙,路的两边挤满了前来送别的民众,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和哀伤。
在现场直播的解说员语气庄重地说:褚卫东先生的葬礼之所以如此隆重,这么多人到场为他送别,一是因为他创办的褚氏集团推出的多款高知名度饮料品牌,影响了两三代人,更重要的是,他一直坚持回馈社会的理念,做良心企业的宗旨成为了当下民营企业的标杆。他为同行所钦佩,为大众所敬仰,他的影响力并不会因为他的去世而消失。
不一会儿,参加葬礼的人们纷纷入场,站在礼堂外的白石阶往下看,街道上全是黑压压攒动的黑伞盖,整个场面肃穆、悲怆而壮观。
周雪筱怀着机器复杂的心情,坐在家里看现场的记者发回来的实时报道,由于是葬礼,媒体只能播礼堂外面的情况,至于之后礼堂里面的情况,只能看看后续有没有更多消息流出。
一般情况下,这种场合褚一鸣一定会致悼词,这才是周雪筱最关注的,不但可以看到褚一鸣的状态,还可以感受到他的心情。
她等了大概半个小时,便在短视频网站上看到刚刚曝光的照片。照片里,褚一鸣穿一身黑色衣服正在和前来吊唁的宾客握手,邓欣霞和褚依云等褚家人和他站成一排,个个面色凝重。
周雪筱看得出褚一鸣消瘦、疲惫了好多,她不敢想象他是怎么挺过来的。随后爆出的褚一鸣致悼词的音频,她静静地听了两次,主要说了三个方面的内容,首先感谢到场的所有人,然后追忆父亲生前时光对自已的教诲,最后表明自已一定秉承父亲的遗志,把褚氏集团做大做强的同时继续回馈社会。
她听着那个无比熟悉的声音,感到鼻子一阵酸涩,此刻的她恨不能替他分担痛苦。她希望褚一鸣尽快振作起来,因为作为褚卫东的儿子,他以后的路恐怕会更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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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悼会即将开始。褚一鸣站在礼堂的二楼看向窗外,天空灰蒙蒙的,楼下是排队等候入场的宾客,他似乎陷入了沉思。这时傅强走过来:“鸣哥,现场已经布置妥当,按照你的要求,我又重新检查了一遍。”
过了片刻,褚一鸣才转身,他拍了一下傅强的胳膊:“这几天多亏有你帮忙,这里布置得很好!为这事你最近都没法上班,真的谢谢你!”
“这么多年的好兄弟就不要说见外的话,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至于上班,你知道,我上班也是整天摸鱼,再说我爸也特别支持我过来帮忙。”
傅强在西江市最大的保险公司上班,而他爸就是这家公司的负责人,因此他上班一向自由散漫,以前整天和褚一鸣、张语嫣等人一起四处游玩和骑行,最近大家要么忙于工作,要么谈恋爱,傅强一个人无聊也开始学着好好上班了。傅强老爸见他转变这么大,欣喜之余特批他一个星期的假期,让他来褚家帮忙。
看着傅强忙前忙后,褚一鸣心中甚是感激,他很庆幸能有这样的好兄弟留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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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后,追悼会开始。
默哀、致辞等仪式结束后,褚一鸣带领家人和走过来的宾客一一握手,并接受他们的慰问,这些人或是褚卫东生前挚友,或是生意伙伴,或是敬仰褚卫东的各界名流。
此刻,褚一鸣才深深体会到作为企业家的父亲,不仅做企业非常成功,人品更是令人折服,自已终其一生恐怕也追不上他的脚步。褚一鸣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自已一定要不负众望,快速振作起来把褚氏集团做大做强。
令褚一鸣颇感意外的是,引湖泽盛的老板胡泽厚也出现在宾客中,他一边握手,一边轻拍褚一鸣的胳膊,眼神恳切而真诚:“请节哀,我希望褚氏集团在你的带领下一定会比今天更强大。”
一直以来,褚氏集团没少遭到引湖泽盛的打压,甚至抹黑,反超之后更是褚氏集团虎视眈眈,这背后都是胡泽厚的手笔。褚一鸣心想,自已还不至于天真到认为这就是胡泽厚的真话,今后的褚氏集团有两大危机,一个是集团内部的控制权之争,另一个是面临被引湖泽盛蚕食收购的危险。
褚一鸣颔首致谢:“谢谢胡叔叔,如今父亲走了,我深感责任重大,以后还要仰仗各位同行前辈。”
两个小时后,葬礼结束。邓欣霞自那天在医院晕倒苏醒后,精神状态一直不好,刚才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她尚能强打精神撑到整个仪式结束,可仪式一结束,她又差点晕倒,褚一鸣和褚依云搀扶着她走出礼堂。
褚一鸣拉开车门正准备上车离开,这时褚卫建跟上来问道:“集团上下已经堆积了很多需要董事长签字批示的文件,依你看该怎么处理?你现在要不要回公司?”
回公司?批示文件?作为集团的副董事长,褚卫建比任何人都清楚,褚一鸣现在只是个董事,在没有董事会授权的情况下,是无权代行董事长职权的。
与其说褚卫建在征求他的意见,不如说是来通知他的。在局势未明朗之前,不如放一放,各方必然沉不住气现出真面目。
褚一鸣挤出一丝苦笑,对褚卫建说:“过两天是是五一长假,在此之前我想先整理好心情,处理好家事,至于公司里的事,小叔你是副董事长,你看着办吧。”
前一阵子增选褚一鸣为董事时,即便有褚卫东坐镇,领航资本敢公然投弃权票,如今褚卫东不在了,褚卫建感觉如释重负,他不用再遮遮掩掩了。可是自从看了褚一鸣在褚卫东肺癌曝光后接受的那段采访,以及最近手下频繁报上来的褚一鸣回公司之后的表现,他觉得这个侄儿并非不学无术的无能之辈,因此在没有充分认识对方的能力之前,他决定还是谨慎从事,维持表面和气比较好。
褚卫建脸上晦暗不明,他对褚一鸣说:“之前小叔我可能对你有成见,但是如今大哥去了,无论外面说什么,我们还是一家人,无论何时我们都是一条战线上的一家人。”
一家人?褚一鸣在心里冷笑一声,然后上了车,淡淡地扔下一句:“小叔,我相信你,那公司的事有劳你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