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处理完这些事情之后,瘫在家里沉思这两日发生的种种事情。

首先是昨晚李旺来之前,听到的女性哭声是真真切切。妻子早已去世十多年,样貌依稀还记得,但是声音早已淡出脑海,想来想去也只能是妻子。

第二是入葬前李华那番折腾似乎是想表达什么;包里的那把不明真相的手枪,以及那张陌生女子的照片。

李铁叹了一口气,只感觉自已现在力不从心,想起明日还有两亩地的麦子需要收割,紧接着就昏昏的睡了过去。

当李铁醒来时,太阳已经高悬。他强打起精神,拿起镰刀走向麦田。

烈日下,他弯腰割麦,汗水不断滴落。如今的他每一刀都比往年更吃力了。靠天吃饭等同要饭的说法一点都不假。

今年的小麦颗颗饱满,李铁对此已经麻木,他已不确定自已老迈的身躯今年还能不能挺住。

直到天色暗到一点光影都没有时,他才停下镰刀,将麦穗捆扎完毕,吃力的运到平板车上,摸着黑回到家中。从水缸里舀起一瓢水一饮而尽,随后倒头便睡。

这样的收割持续了三日。

第四天,他疲惫不堪地拉着满满一车麦子来到谷场。他拿起木锨,开始用力扬起麦子。风吹过,麦粒与麦壳分离,麦粒纷纷落下,麦壳随风飘走。

正当一切工作快结束时,赵村长忽然出现在不远处吆喝着:“李铁哇,海都市公安来电话了,快来大队给回过去!”

李铁没有一点犹豫铁锨一扔,边飞快的跑向赵村长,心里一直激动的想着:“司机抓到了,抓到了。”

李铁激动着戳着电话号码,随着电话那头“嘟~嘟~”声,心跳要愈发激烈。

“喂!我是李铁!是不是司机抓到了。”李铁还没等对方开口,便率发问。

“不好意思叔,暂时还没有,肇事司机还在奋力的搜寻着,这次电话主要是想问你,李华在海都市还有哪些跟你提起的亲朋好友吗,我们目前在重点搜集这方面的线索。”

自然李铁任何有用的线索也提供不出来,但他忽然想到床底的那张相片,刚要开口又猛地意识到那把来历不明的手枪,边结结巴巴的回应道:“领导...没...没有。”

挂了电话后,李铁依旧战战兢兢的,他害怕的是自已一不小心会把手枪的事情交代出来,万一自已儿子犯了大案,这事传了出去,在村里别想抬头,甚至在他死后,李华的坟都有可能被扒出来。

但让他懊悔的事情是照片的事情为啥没说出口,正当李铁想再次回拨电话的时候,晴天大太阳的居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坏了!麦子!!!”李铁一声惊呼后,飞奔的往谷场赶去。

一个个的麦子堆头无一幸免,堆头边缘处的麦子随着雨水冲刷被冲散开来。

李铁望着眼前的景象,蹲在地上,捶着地面嚎啕大哭。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挑苦命人,这句话在李铁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又折腾了三天,麦子也算是颗粒归仓。李铁也不出意外的病倒在床。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仿佛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疲惫、悲伤与病痛的多重折磨下,他把目光放到了窗台上的麻绳。

李铁住的土坯房甚为矮小,黑腐的房梁裸露在外,黢黑斑驳的纹理和李铁的皮肤如出一辙。

李铁站在凳子上,他颤抖着双手拿起一根粗壮的麻绳,缓缓地将其甩过头顶,准确无误地套在了房梁上。麻绳的底部被打了个结,结打得紧紧的。

接着,李铁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然后猛地将自已的头钻进绳套里。他的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但很快就稳定下来。随后,他毫不犹豫地用脚用力一蹬,将脚下的凳子踢开。

刹那间,李铁的身体悬在空中,绳索紧紧勒住他的脖颈,让他无法呼吸。他的脸色迅速变得通红,仿佛血液都要从皮肤里渗出来一般。双眼圆睁,眼珠子几乎快要瞪出眼眶,那充满惊恐和痛苦的表情让人不忍直视。

没有人察觉到一个鲜活的生命已经悄然离去,和他当年的妻子如出一辙。

“啪”一声,绳子断裂,李铁跌在地上,大口着喘着粗气,同时伴随着剧烈的咳嗽。

而今天则是李华的头七。

……

一转眼,李铁家中的日历已撕到了7月20日。

李铁将今年的打的麦子全都变卖,一点口粮没有留,他甚至连下一季播种的种子都没有留下。

“三爪,你这是干啥,不当日子过了?别再给我想那些寻死觅活的事啊。”李旺皱着眉头问道。

“娃,到五七坟了。都卖了吧,也种不动了,过了这阵我准备去海都了。我那两间瓦房你想养个鸡养个鸭的都行,别荒了。”

“你这老东西还能翻出来什么浪花,交给公安就行了。你那房子我敢用,家畜们也不敢住啊,除了闹鬼没别的。”李旺说的话永远是那么不中听。

李铁数过钱后,推着独轮车便径直离开了。李旺自顾自的嘀咕:“老东西!数个鸡毛,多给你十块钱你也不知道。”

李铁用脖子上挂的破毛巾擦了把汗,拉着一平板车的黄纸钱、纸元宝、纸扎,还有一些李华生前的衣物来到了坟前。

李铁沿着坟头转了一圈,捡了捡碎石,点燃了纸钱堆。

纸钱在烈火中熊熊焚烧,火苗如赤炎恶龙相互缠斗,尘灰四散,每一片燃烧的纸灰都是对李华的思念……

李铁蹲坐在一旁静静地注视着,半晌才开口。

“小华,这是今年新麦子磨的面粉,就蒸了这一锅馒头,快吃吧,待会再给你妈送去点……”

“爹……白天夜里的……想你啊。”

“爹的身体也不行了,吃不上今年的饺子应该就能和你们团聚了。”

《祭十二郎文》中的一段此场景描绘的真真切切。

「虽然,吾自今年来,苍苍者或化而为白矣,动摇者或脱而落矣。毛血日益衰,志气日益微,几何不从汝而死也。死而有知,其几何离;其无知,悲不几时,而不悲者无穷期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