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五年,岁月静好。
春折桃柳,夏望星河。
秋时观圆月,尽阖家之欢,冬时踏雪,寻白红二君,真可谓人间此地无烦恼,不见离别伤心。
这五年间,舍予也逐渐弄清楚了自己现在所处的朝代,虽然不清楚为何自己会转生至此,但庆幸的是自己还活着,身边又有了父母和姐妹。
除了时不时会想起前世的亲人和那位与自己同患难的兄弟外,舍予自己都觉得他就是个普通的五岁男娃,只是这种感觉是那般不真切,好似自己是在梦里,可舍予不想在乎这些,他只想好好活着,既使这真是个梦。
去年立冬时,山上寺庙来了一位朱先生,那位朱先生大半时间在都寺中苦读,偶有空闲便会教附近村庄的孩童识字,一来二去舍予便与这位朱先生相熟。
朱先生见舍予天资不错,便经常让他单独来山上翻阅书籍,自己则在旁指点一二。
“先生,读书为何?求富贵还是求功名?”
舍予问道。
“焚膏油以继晷,恒兀兀以穷年。
先生我读书是为修心,修正气.”
朱先生看着舍予,面带微笑道。
“若天下寂静,举世皆浊,先生又当如何?”
舍予沉思许久问道。
“人生百载,可一事无成,但不可浑浑噩噩,世道或浊或清,我等都应恪守本心,砥砺前行。
若前路漫漫难望光明,我愿为灯、为萤.”
读书人此时双目熠熠生彩。
二人相视一笑,院中桃花夭夭。
此后数日,舍予常去寺庙寻朱先生,二人畅谈古今,朱先生惊诧一六岁小童竟可博古通今,但见舍予与自己意气相投,便不想细究此事。
二人畅谈是何,此中不足为外人道也。
只是那晚舍予与朱先生交谈完后,便一脸低落地独自下山,就在此时,舍予耳边却突然传来一人声音:“你泄露天机给那朱读书人,恐命不久矣.”
“谁?”
舍予环顾四周道,但见久久无人回应,便只觉得是自己幻听,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可回家后,舍予便大口吐血,崔老汉夫妇见此四处求医问药,却都无效果。
就在崔老汉夫妻准备给舍予置办丧事时,朱先生却带来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
朱先生与崔老汉夫妇道明来意后,便请老人为舍予把脉,“崔娘子,以在下之见,令公子这可能不是病,应该是魂魄出了问题.”
崔娘子听此虽面露不解,但看着舍予奄奄一息的模样,便决定再试一试:“老先生,您说的话我虽不懂,但我知道你能救我的孩子,求求你救救他吧.”
边说边跪倒在地。
老人见崔娘子跪在自己面前,赶忙上前搀扶道:“万万不可,快快请起,我确有一法,但也不知是否可行,此去西南五十里有座望京山,山中有位李婆婆精通寻魂之法,你们可去那试一试.”
崔老汉夫妻见此心中再次燃起了希望,便赶忙借来马车,抱起舍予赶往望京山。
待崔老汉夫妻行远后,朱先生却开口道:“师傅,你真的没办法救他吗?还是……”朱先生欲言又止。
“他向你泄露了天机,这是遭了天道反噬,要救他性命必须得找人替他承接下来,而那位替他承接这份反噬的人,现已在望京山等着他了.”
“那他们此去还能回来吗?”
“崔娘子二人应该还能返回,只是那崔小郎君怕再难与之相见了.”
朱先生听此只得长叹了一声,而后便与那老人一同离去。
山深空鸟鸣,花簇绕虫蝇。
时至傍晚,崔老汉二人才在望京山寻到一处人烟。
崔娘子见此赶忙抱着六郎跑向那处屋舍,进门便看到一身着白衣的道人闭目端坐在藤架下。
崔娘子之前从未见过李婆婆,便错以为这位道人便是,急忙上前跪道:“李婆婆,我家孩子生了怪病,听说只有您能治好.”
白衣道人望向二人面带微笑道:“我不是什么李婆婆,她前日被州里的大人请去了,独留我在此,你们的事我已知晓,把孩子放到房中的榻上,两日后再来便可.”
崔老汉夫妇听此,虽感十分为难,但见怀中面色惨白的舍予也只得照做。
二人出门后,还想询问道人一些问题,却见白衣道人此时已转身走入房中,也无好再说。
夫妻二人走出院子,便商量了起来,最后决定留崔娘子在此等候,崔老汉先行回家带些干粮,安排好家里的事再赶回。
第三日正午,崔、王二家来此等候在院外。
不多时便见院门打开,白衣道人作揖道:“孩子已无事,自可前去察看.”
众人听此纷纷走入房中,待看到舍予此时面色红润都长舒一口气,而后崔娘子便上前轻声呼唤舍予,但无论怎样呼唤都不见孩子醒来,这时便感到有些奇怪。
白衣道人此时缓缓走入房中,而后独自坐在桌旁饮茶,但见众人皆面带疑惑,只得开口道:“孩子是救过来了,可什么时候能醒,我也不知。
既使能醒过来,这孩子也活不过十二岁.”
众人听此犹如五雷轰顶,崔娘子此时已泪如雨下,王产婆也捂面抽泣,只王相公略有错愕,而后开口询问道:“仙师如何能知此事,可还有补救之法?”
“我如何能知此事你不必多问,我也不会告于你等,要说补救之法,有倒是有,就怕你们舍不得呀.”
“此话怎讲?”
“小郎君是因魂魄受损,这才遭逢大难,我虽已对此作了修补,但也只能起一时之效.”
王相公听此已经明了这道人意思,便转头看着崔老汉道:“仙师方才之言你可听到了,孩子留在我们身边活不过十二岁.”
崔老汉哪能不知白衣道人意思,只是舍不得自家孩子,但想到孩子能活下来就好,便只得向王相公低头示意默许带走舍予。
王相公见崔老汉已同意了此事,便作揖拜向那白衣道人,“仙师可愿告诉我等师出何门?”
“方外之地,不足为外人道也。
待日后小郎君修炼有成,再见之时问他便知.”
白衣道人说完此话,举起手中茶杯。
王相公见此知白衣道人已有送客之意,只得再次作揖道:“日后就拜托仙师了.”
说完便要带着众人离去。
崔老汉夫妻此时虽百般不愿,但心中知道若不顺这道人的意思,自己的孩子不可能再醒过来。
白衣道人与众人走到院外,而后开口道:“明天我便要离开此地,届时你等可在陈留府衙前,再与小郎君见一面.”
说完此话,白衣道人便关闭了院门。
崔老汉夫妻听此泪如雨下,而王相公却道:“回去多置办些东西给六郎带上,我们做父母的,也只能如此了.”
次日,陈留府衙柳树前。
崔老汉夫妻带着舍予的五个姐姐早早地便来到此地,夫妻二人带着鸡蛋、馍饼,而王相公夫妇则带来一包碎银和一半块玉佩。
待白衣道人驾着马车来到众人面前,崔老汉就迫不及待上前掀开布帘,但见到舍予此时还在昏睡,便讪讪地退了回去,之后崔娘子与王产婆也先后上前看了眼舍予,皆退回原地掩面而泣。
王相公此时作揖道:“仙师,这是我等给二位路上准备的干粮、盘缠,还请仙师笑纳.”
说完便双手递上准备好的银两和玉佩。
“玉佩我暂且替他收下,其他的你们都带回去吧.”
崔老汉夫妻听此还想说些什么,但王相公却转头示意他们万万不要再作无用之事,而后开口道:“仙师,我等真还能和六郎再见吗?”
“有缘自会再见.”
白衣道人说完此话,便驱车而去。
崔老汉夫妻此时再也无法抑制心中悲苦,皆放声大哭。
此后陈留县衙外柳树下,常常有一位老汉独自来此,这人在此一待便是数个时辰,众人问他来此为何,他只苦涩道:“等儿子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