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自已才是罪人。
身上的伤痛比起内心的麻木,却是更轻淡些,但是话语远比刀锋更刺人。
面前一个蒙面人不断狞笑,缓缓收起刺鞭,对于他这个行刑人来说,刚刚几下只是小试牛刀。
林绪手脚都被绑在柱子上,身躯早已残破不堪,鲜血正如溪水般从伤口里流出。
“你说你干了这种龌龊事,还想着逃过一劫吗?”
蒙面人揪起他的头发,凑近笑着说,“像你这样的人就活该被折磨,然后一点点弄死!”
林绪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他无能为力地吐出些血水,口齿不清地呢喃着。
从开始用刑的时候,他就一句话都没说过,现在总算有点声音了,蒙面人有些兴奋。
“说话了,你刚刚不是挺有骨气吗?一句话都不说,现在怎么说话了。”
他拿起一把尖锐的小刀,“知道这用来干嘛吗?”
见林绪没有回答,蒙面人舔着舌头,答道:“是用来剥皮的。”
林绪听着话,意识却是昏昏欲睡,被拷打很久了,可能也是他的错觉,只有一会。
蒙面人轻哼着小曲,配着刀轻轻摩擦的声响,这声音却是格外诡异瘆人。
刀割开皮肉,能清晰感受这尖锐之物在筋脉血管上的触觉。
林绪浅浅望向自已的手臂,皮开肉绽的,早已血肉模糊,换任何人看到,绝对会恶心的作呕。
被抓进来,就开始用刑、用刑、用刑、用各种刑。
从刚开始疯狂的痛苦挣扎,到现在的麻木不仁,中间已经昏厥过好几次,但又很快被痛醒。
这个正在割筋剥开血管的人,自称...什么,都记不清了。此人应该是个疯子,痴迷于残酷解剖人体,不论自已叫的有多痛苦,却是愈加兴奋凶狠,仿佛在享受一场乐趣。
蒙面人连逼问的过程都没有,只是单纯的折磨,用最暴力的手法,来宣判他的罪行。
如果从他的话中,很难理解出什么,但林绪勉强能听出其意思。
说害死陌家二公子的人正是自已,他林绪,就是那个通外的奸细,害陌家惨灭的真凶。
这其中太过荒谬,但是他却无力辩解。
对方看着也不像是能听懂人话,蒙面人是家族地窖里的用刑之人,虽然之前没见过面,但是不难联系起来。陌家对那些重犯一向残忍,族中有不少犯错的人死在酷刑里,所以这行刑者的恐怖无人不知。
林绪只是想不清为什么。
在这种剧痛到失去理智的感觉中,思想如同陷入深渊漩涡,沉重压抑着下坠。
他的脑袋在一丝剧痛中变得空白。
“林绪,你知道吗?山上有过一只玉兔,可大了。”
身边的女孩浮想着说。
他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想起来,这时候自已刚好在十二岁。
这女孩名叫画允,是他奶娘的女儿,奶娘自林绪出生便一直照料,这个女儿也随着一同养大。
林绪抬起眉毛有些不满,手里却不停下,“现在是说那个的时候吗?”
他们两个看着火光中的烤兔子,不免咽了口水。
“不知道那只玉兔味道怎么样。”画允笑眯眯着眼,坐在石头上脚一荡一荡的。
林绪安然地继续转着兔子,“你这是听哪说的?我怎么不记得后山上有玉兔子。”
“听我娘说的。”画允叫道,同时跳下石头,“她说这玉兔很大,所以会有狼来吃它,如果玉兔不躲起来睡觉,就会被那恶狼找到,然后...”
她做着要吃人的动作,张牙舞爪作势道:“把大玉兔一口吃掉!”
然后瞄了一眼,画允又坐了下来,露着一副遗憾表情,“只是不知道...”
她单眼偷看林绪,故意拖着不说。
林绪无动于衷了一会,问道:“然后呢?”
“那兔子留下的小玉兔在哪?”画允笑着,“如果我们知道,就可以抓来吃了!”
林绪不免对她另眼相看,这赶尽杀绝的思维真是独特。画允有时候想法就像一只断线的风筝,不着边际到处乱飞。
“好了,兔子可以吃了。”说着,他把烤兔子掰开,分给女孩。
画允愉快地接过,大快朵颐地起来,毫无淑女风范。
两人在晚上偷偷溜出来吃兔子,这偌大个陌宅却无一人发现,毕竟这里是后山,林绪生活了两年,可以说比谁都熟,画允白天随着奶娘做家务,晚上时不时跑来和林绪玩耍。
有时候疯玩一夜,第二天昏昏沉沉,自然被她娘不免训斥一顿。
但以前他们同吃同住的时候,并没有这么麻烦,只是林绪在十岁左右,便被送上后山,做了祖祠看守点灯的仆人。所以两人只能私下来往了,在府上关于林绪的流言蜚语很多,但画允是从来不介意的。
族内许多人对那个传言中的私生野种,就没有好眼色过,林绪被安排到后山后,这事才慢慢淡了。
他并不经常在家族里重大的事宜场合出现,也就没什么人记着。
但族人还是知晓的,后山有个罪人之字,是被家族唾弃的男孩。
林绪日常在山上清理祖祠,有时候下去取些杂物的时候,能巧合地碰见画允,两人往往会暗中挤眉弄眼一下,然后各自离去,不管怎么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虽然不能每天见了,但关系并无影响,还是那样很要好。
但在十二岁的那天,就变了。
林绪次日下山去购些纸笔的时候,一群仆人聚在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过去偷听,却得到一个不可能的消息。
画允死了。
‘昨天晚上还在一起吃烤兔子,今天怎么可能会出这种事?这些人是在开什么恶劣玩笑吗?还是在骗人。’
这件事让他一时间脑袋如同被斩断,傻跪在原地,没有反应。
有人叫他,腿脚好像被挑筋似的站不起来。
过了很久段时间才知晓,画允是因为说了错话才死的,那天家族会议,族里长老一直想要重新拿回家族的名誉和地位,所以谋划着打算清理门户,将当年罪人之子处死,以向朝廷表明态度。
画允在旁边听到,就站出来开口反驳,帮林绪说话,想要挽回余地,长老们没想到竟被一个下人指手画脚,盛怒之下命人把这个不懂事多嘴的丫鬟,送进了陌家地窖。
之后便再无消息,奶娘也被赶出陌家,林绪虽被家主护了下来,但没有允许,不得再出后山祖祠。
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
自此,林绪就成了陌家上下唯恐不及之人。
凡是和他沾上一点关系的人,就想到当年之事,自已可能会像那个丫鬟一样,被林绪害死。
“林绪,他就是个灾星,祸患。”长老无情说道...
奶娘被赶出时的愤恨,尖叫谩骂:“你害死了我女儿!你个畜生!你才是该死的...”
“林绪,这罪人之子...也不知道他母亲是什么样的淫妇,说不定是和人乱...”旁人的窃笑私语...
“他就是陌家的耻辱......”
“...快醒醒,你个贱种!”
蒙面人咆哮着,将烧红铁块塞在他胸口。
林绪勉强睁开一眼,嘴角干涩地抽动了几下,蒙面人立即狠狠给他抽了数耳光。
“给我清醒点,夫人有话要审你!”
逐渐的痛觉再次侵占身体,手臂上有种火辣辣的感觉。
林绪看面前的昏暗光影,蒙面人应该是去接什么夫人去了,牢房外能听到些许他谄媚的迎合声。
“夫人小心,从这边走。”
“这里比较暗,可能会有些不适嘿嘿...”
随着脚步声音扩大,来的人也进入了牢房,林绪看向那个夫人。
“夫人,就是他。”蒙面人站在旁边,指着背叛家族的罪人。
印象中,陌家夫人一直都很沉稳的样子,从不干涉陌家的政事,只是在自已府内操持家务。
平日见到,待人都是彬彬有礼,静若幽兰。
林绪先前也受过许多她的照顾,只是在这里见到,让人猛的瞬间心如刀割。
夫人上前,沉默许久。
就在林绪看着,她要开口的时候,却流着泪,跪倒在地。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泣不成声的哭喊,如同尖锐的锋刺一遍遍扎在心口。
林绪默默垂眸,他呼气如同片落叶般起伏,就算现在想要说话,也只是会吐出喉咙中难受的浊血。
但这无力的哀怨却让他胸口像被重物压住,闷得喘不过气来。
夫人面色苍白,撕心裂肺喊着,“为什么要害我的儿子死去,他有做错什么...”
蒙面人在旁早已按耐不住,手中恨不得先蹂躏几番,释放邪念。
“夫人,我来让他开口!您请保重自已的娇贵之躯。”
他举起手中烧过的铁块,带着浓烟和滚烫的炽热,伏身走来,狞笑着的面容映着火光,诡异瘆人。
“来人,先带夫人下去!”
几个婢女慌忙地扶起夫人,好声劝说着离开地牢。
蒙面人眼神里流露出癫狂的喜悦,对于能继续肆意折磨肉体和灵魂,这就是他生命存在的意义。
他兴奋地凑近身子,林绪注视眼中的烙铁一点点靠近,皮肤感受着温度。
“该继续享受...”
蒙面人话声还未说完,扑通倒在地上。
一人从后面出现,看着倒地没有动静的行刑官,轻轻踢了两脚,然后出声说道。
“林公子,老奴来救你了。”
说这话的是陌家的二管家,他面色焦急地拿起把匕首,上前解开林绪身上绳索。
“谢谢...”林绪气若游丝说道,看着老人一点点割绳子,他有些清醒过来,这管家也是个暗探,和自已同样的身份。
细细回味过往,他想起了家主说过的一句话,‘这浊水算是慢慢见清了。’
片刻后,他在二管家的搀扶着,从柱子上下来,坐到地上。
“林公子,你还好吧。”二管家有些忧愁地问道。
“没事。”林绪淡淡一笑,看着老人欲言又止的模样,他轻声说道:
“二管家不用多说了,我知道你的身份。”
二管家一怔,眼神中有些欣喜,“那我就明说了,家主命我问你...”
“别再说了...二管家。”林绪打断道,他这段话语很轻,却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
二管家的表情却停滞着,瞬间好似明白什么,他脸上愈变得阴沉,仿佛吃了坨狗屎般难看。
林绪继续轻声说着:“你就是那个家族里暗藏的细作,是你...”
“把陌家的消息透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