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级礼服定制精品店,黑色长沙发上,裴之鹤百无聊赖地看着手机。

俞宁瑶可真心狠。

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他不找她,她就真的好像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他从小被人捧着长大,有自尊自傲的脾气。

在家具厂低声下气求和好那一次,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他强迫症似的一边又一边翻俞宁瑶的朋友圈。

俞宁瑶:【俞师傅开工啦!又是努力搬砖的一天!】

【配图:在工地上穿灰裤子,影子倒映在砖块上,手比耶。】

俞宁瑶:【今天吃花胶鸡!】

【配图:一份鲜美多汁鸡汤。】

俞宁瑶:【莫奈来楚城了!这不必打卡!】

【配图:参观艺术馆,半张脸侧影倒映在玻璃上。】

俞宁瑶:【看烟花!啦啦啦啦!】

……

他们的共同朋友不多,只有俞父俞母和俞欣心。

但俞父俞母和俞欣心总是跳过她的朋友圈。

所以裴之鹤看不到其他人的留评,但能看到俞宁瑶给其他人的回复。

俞宁瑶回复:【可以啊!下个星期去你家房子看一下。】

俞宁瑶回复:【小户型不建议做中式,可以参考一下日式。】

俞宁瑶回复:【请你吃!】

俞宁瑶回复:【上号,姐带你吃鸡!】

俞宁瑶回复:【下次开车带你。】

……

俞宁瑶和她的朋友圈一样总是元气满满。

即便是低谷期,也会苦中作乐,将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现在看来,离开了他,她反而过得更加好。

被她爱的和爱她的人保卫着。

再也没有人会伤害她,吸她血,偷走她身上的活力和能量。

“之鹤。”裴之鹤母亲第三次叫他。

“嗯?”裴之鹤这才抬起头。

裴之鹤母亲说:“我让你看这套好不好看。”

裴之鹤将手机收回西装外套胸口口袋,笑盈盈地说:“妈,这还要问?您穿什么都好看啊。”

裴之鹤母亲嗤了一声,说:“就贫。”

她透过镜子整理着装,瞥见裴之鹤在沙发又开始魂不守舍,便说:“想什么呢?又在想你那个女朋友?”

裴之鹤回过神,说:“没。”

如果母亲不提,裴之鹤都快要将俞欣心忘得一干二净了。

裴之鹤母亲不乐意地撇了撇嘴,说:“那小姑娘,我还是不喜欢。”

裴之鹤叹了口气,说:“妈,您又开始了。”

“你别嫌我唠叨,老一辈的人,看人比你们小年轻准多了,”裴之鹤母亲说:“那小姑娘的模样,我就不喜欢,那双眼睛,太精明了。”

裴之鹤说:“您就非要我找个蠢的?”

裴之鹤母亲呸了一声,说:“我哪儿是要你找个蠢的,我是要你找个善良的,对你真心的!

“你现在在一起的那小姑娘,一进我家,那对狐狸眼睛,就滴溜溜直转,心里的算盘珠子,都快崩我脸上了。”

“我不是嫌弃他们家没钱,要论有没有钱,谁有姓裴的有钱?你老娘我会挑剔这个?我就单纯不喜欢那小姑娘。

“这世道,是要讲精明,但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聪明人吃蠢人,蠢人吃老天,老天吃聪明人。太精明了,一开始是能占点便宜,但往后看呢?你看她能风光到几时。”

裴之鹤母亲又在礼服外挑了一件外搭,一条银的,一条红的,转身示意裴之鹤哪个好看。

裴之鹤说了声:“红的吧。”

裴之鹤母亲往手臂上搭了这条红色披肩,又说:“我看你小叔的未婚妻就不错,面相看着就好,待人接物也深得我心。”

她回头扫了她儿子一眼,说:“这种你是攀不上,不过你谈个比她差一点的也行啊。总比现在这个强。”

裴之鹤被母亲念叨得烦,扔下句,“账记我卡上。”长腿一迈,就闪身出去。

刚出门,裴之鹤的秘书就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刚刚俞小姐的父亲来公司找您,说见不到您就不肯走,哭得稀里哗啦。”

“怎么回事?”裴之鹤眉头紧锁。

秘书将俞仲达欠钱来公司的事跟裴之鹤说了。

裴之鹤皱着眉说:“我知道了,你先把他安抚着。”

他打电话给俞欣心,“你家里出事了?”

俞欣心的声音听起来出奇的镇定,说:“没有呀,怎么了?”

裴之鹤捏了捏眉心,说:“你爸爸来我公司了。”

“什么?我爸爸他怎么这样!”俞欣心娇声惊呼起来,“他没麻烦到你吧?爸爸真是的,我都说了让他不要来找你。”

不知是不是因为母亲的话,裴之鹤莫名觉得俞欣心这番话刺耳得很。

“难道你现在有办法弄到那么多钱?”裴之鹤沉声问她。

俞欣心说:“我没有。但是我家是我家,我是我。我爸爸破产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之鹤,我今天真不知道我爸爸会去公司找你,你别生我气嘛。”

裴之鹤突然觉得脑胀,用力揉了揉太阳穴。

他爱上俞欣心,是因为在他赛车比赛差点失事那天,在悬崖看见了她的背影。

叫他迷信也好,那一刻他笃定了俞欣心就是他的幸运神女。因神女庇护,他才能从那场事故中安然无恙地走出来。

可是怎么会有神女对自已的父亲这么无情呢?

俞欣心身体不好,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俞仲达为了这个女儿,是跑前跑后。他一个外人看了,都不得不说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而俞欣心作为享受了这么多年照顾的受益者,是怎么说出“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这句话?

“之鹤?”俞欣心半天没听到裴之鹤的回音也慌了。

最近肉眼可见裴之鹤对她不上心,她一直怀疑裴之鹤是不是喜欢别人了。

这节骨眼上俞仲达又惹出这种事,她生怕自已嫁入豪门之路会受到影响。

“我现在有点累。”裴之鹤说:“晚点再跟你说。”

“之鹤,你能来看看我么?我现在好不舒服,我心口痛。”俞欣心心口一点都不痛。但每次她装病,都能把裴之鹤耍得团团转。

“跟你说多少次了。”这次裴之鹤说:“要听医生的话,你这么折腾,再好的身体也会心口痛。我现在很忙,晚上还有事,挂了。”

“之鹤……”俞欣心心急如焚,但电话那头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

晚上前往裴家老宅赴家宴的路上。

裴之鹤看着车窗外倒退的景色,一直回忆着他和俞欣心的点点滴滴。

奇特的是,当属于幸运女神的幻影去掉后。

他竟然怎么也看不到俞欣心让他心动的地方。

和俞欣心的聊天总是无趣,以要买包包和护肤品草草结束。

她也不爱听他讲新闻讲文学讲历史,他一提,她别哈哈大笑,说谁看得懂艺术啊,我看大家看艺术就是用来装逼的?俞宁瑶不就是。

俞宁瑶听得懂他说什么,也愿意听他说。

甚至会将自已的聪慧藏起来,只为了让他自我感觉良好。

回望过去,一一清点,原来那些让他觉得涌出暖意的举动,全都是属于俞宁瑶。

只是他固执地认为俞欣心是他的幸运女神,于是强行将俞宁瑶的闪光点,硬加在了她的身上。

“怎么会这样?到底怎么回事?”

裴之鹤用力地将手指插入发尾中,第一次如此茫然失措。

“小裴总。”身旁秘书见裴之鹤一直在发呆,大气都不敢出。

但是现在公司那边因为俞仲达都快翻天了,他不得不当那个送来坏消息的人,“俞仲达人还在公司闹,您看……”

裴之鹤手指在扶手上叩了叩,俞仲达不仅是俞欣心的父亲,也是俞宁瑶的父亲,总不能真让他被砍掉一只手。半晌,他说:“先给他一百万,将今晚捱过去,后面的事,后面再说。”

“明白。”秘书飞速打字,让公司的同事用钱将俞仲达打发走。

轿车停在裴家老宅外。

远处高楼灯火通明,前来赴宴的宾客们西装革履,一派纸醉金迷之景。

裴之鹤手抄口袋,抬脚也往老宅走去。

到了门廊口,也是鬼使神差,他突然福如灵至地回过头。

只见一辆墨黑的迈巴赫停在了大门前,各位服务生、管家簇拥上前,为车主拉开车门。从车上下来的,是一条从银色绸缎长裙里伸出来的腿,长而直,白得如涂了一层雪霜。再往上看,是盈盈不足一握的柳叶腰,娉娉婷婷,窈窕妩媚。

美人很美,但裴之鹤今晚实在心情不佳,没有兴致。

草草扫过,便要转身进屋去。

这时车里的人弯身出来。

头顶纯白月光突然洒落满地银屑,俞宁瑶姣白的面庞由暗到明,又朦胧到清晰,仿佛新婚的新娘被清风揭去了头顶白色的银纱。

裴之鹤仿佛被施下了魔咒。

双腿如铅,动弹不得。

他僵硬地立在原地,呆呆看着俞宁瑶从车上下来,然后对身后人灿然一笑,面如皎月,眸如繁星,一笑倾城,摄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