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与云昊天分别后,欧阳青一直在忙于工作和写作。

写作的同时,给她带来了一点小麻烦,因为超负荷的加班熬夜,导致她的精神状况不佳,在做新闻采访与现场直播时屡屡出错,所以单位给她调整了工作,由台前转为幕后编辑,这次工作调整,对她并没有造成多大影响。

工作上的调整,只是岗位转换,性质上没有太大区别,她得来应手。

就写作而言,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小说主人公的性格、角色转换,让她时常陷入一种“精神分裂”般的思想纠葛之中,这种滋味,只有她自己可以体会。

每每她在深夜书写文字的时候,莫名的孤独与心痛,总是会不自觉地涌上来,她无法用正常思维,来解释这种发自内心的痛楚。

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如此一份毫无缘由的感情。

爱真的需要理由吗?不需要吗?她常常这样问自己,她不知道。

犹如刀割一样的疼痛,常常让她感觉到了世界末日。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即将断了线的风筝,一根细细的丝线,将她与云昊天若即若离地连在一起。

她深深地把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犹如潮水般的思绪,不断地侵扰着她的大脑,冲撞着她的心灵。

她以为,对他表白了就可以释然,就可以让她安心地回归现实,可带来的却是,更加的痛苦与煎熬。

她缓缓地抬起头,泪水渐渐地模糊了她的视线,略带温度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不住地流淌,流到嘴角,流到胸前,流进相思的无底深渊。

她轻轻地握住鼠标,一页一页滚动着眼前的文字。

每一字、每一句,都凝结了她的情感、她的心血、她的期待、她的感悟。

她想把自己所有的爱与痛,全部都倾注到她的文字里,就算只是虚幻;就算,只是美好的想象。

她努力挣扎着,想坐直了身体,可无论她如何发动意念,身体已然不听她使唤。

她累得没有一点力气,全身上下,除了本能地呼吸,已经无力支撑她娇弱的身躯。

温和的灯光洒在她的脸上,她趴在桌上,身影犹如一尊美丽的雕塑,宁静而夺目。

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她小说里的一段词: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她引用的,是唐代铜官窑瓷器的一首题诗,作者已无从考究,情感却真实、悲切、悯人。

证到究竟也不过如此,世间就从来没有完美的爱情与生活。

柴米油盐酱醋茶,凝结成了生活的点滴,喜怒忧思悲恐惊,诠释了感情的极致。

没有谁可以离世脱俗,更没有谁,可以完美无暇。

……云昊天早已习惯晚睡。

他点起一支香烟,站在院子里那棵香樟树下,抬眼望着满天的闪闪星斗。

偶尔一颗流星划过,在天际划出一道异光,由红变绿,由绿变白,直到没了踪影。

他的心中,突然有股莫名的躁动,这种感觉让他感到不安。

他借着屋内微弱的灯光,抬手看了下时间,时针指向凌晨十二点。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陈萍的电话。

“老云怎么了?你怎么还不睡?”

那头传来陈萍梦呓般的声音。

“没事了,你们睡吧.”

他挂断电话,走到院子里,躁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他脑子里,闪现出欧阳青的身影。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飞快地进屋找出车钥匙。

关灯、锁门、发动汽车,做完一连串的动作后,急速地向杭州方向驶去。

在一间病房里,欧阳青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洁白的床单与被褥,映衬着她苍白的脸庞。

云昊天斜靠在病床边的椅子上,两眼冒着血丝。

一位护士走了进来,给欧阳青量了体温。

护士问:“你是病人家属吗?”

云昊天没有正面回答:“请问,她现在情况怎么样?”

护士说:“她太虚了,应该是疲劳过度引起的昏厥。

没什么大碍,打两天点滴就可以出院了.”

云昊天应声道:“谢谢.”

护士走出门外,回身嘱咐道:“她现在还很虚弱,等她醒了,先不要给她吃东西.”

云昊天说着“好的,谢谢”关上了病房门。

欧阳青的脸上还罩着氧气罩,身体随着呼吸,有规律地起伏着,她还在昏迷。

她渐渐有了知觉,缓缓地睁开双眼,含情脉脉地望着云昊天。

她努力回忆着昨天的情景,却什么都记不起来。

云昊天微微感觉到她的手动了动,她想要张嘴说话,被他用眼神制止。

他轻声说:“先别动,好好躺着。

医生说你没有大碍,只是疲劳过度,很快就能好.”

她的泪水,瞬间滑落脸颊,此时此刻,她是幸福的,哪怕这种幸福是短暂的。

这种幸福,的确是短暂的。

云昊天接起陈萍的电话。

陈萍问:“老云,昨天那么晚打电话,什么事?”

他说:“现在没事了,家里都还好吗?”

陈萍答:“家里都好,你不用惦记了,你忙你的吧.”

欧阳青静静地看着,听着,顿时一阵极度的失落。

她微微皱起眉头,紧紧闭起眼睛,泪水打湿了头枕。

欧阳青躺在床上两天,身体基本恢复,云昊天照顾了她两天。

在此期间,两人无话不谈,彼此的信任感与日俱增。

人就是人,谁也不是铁板一块,是人就有感情,就有心理需要,无论你是什么样的人。

经此一事,欧阳青对云昊天越发的痴情。

她出院的当天,做了一个连她自己都想不到的决定。

云昊天把她送回了家,欧阳青执意要挽留他吃饭,要表示感谢,经过她一再请求,他只好答应。

他们一起去了一家超市,买了些果菜鱼肉,欧阳青还特意挑选了几样她自己拿手的绝活儿。

虽然她平时自己很少做饭,可她的厨艺很好。

欧阳青去了厨房,云昊天则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翻看着桌上的几本杂志。

没过多久,欧阳青就陆续地将烧好的菜端了上来。

她拿了一瓶红酒出来说:“我这里没有白酒,你今天就凑合吧.”

云昊天疑惑地说:“我不能喝酒,一会儿还要开车。

你也不能喝,今天刚刚出院,身体还没完全恢复.”

欧阳青说:“不行,今天一定要喝,喝了酒你还可以找代驾,或者把车放在这里.”

她说:“我陪你,只是我不能多喝.”

云昊天想了想,说:“那就随意了.”

欧阳青举起酒杯,动情地说:“这次真的要谢你,要不是你来得及时,我可能就去另外一个世界了,再也见不到你了.”

云昊天举起酒杯说:“要说感谢就多余了,我应更该要感谢你才是,云朵之情还未能好好答谢,就什么都别说了.”

欧阳青痛快地说:“那就都不说了,干杯.”

云昊天咽了一口,微微皱起长眉,说:“此红酒的口感就是不一样,入口涩而后甘,算酒中上品.”

欧阳青趁机问道:“那你觉得和酒比起来,我怎么样?”

云昊天被她给逗乐了,说:“命题错误,你是你,酒是酒,岂可同日而语?”

欧阳青说:“那你就抽象一点,说感觉,说你对我的感觉.”

云昊天想了想,笑着说:“酒是酒中上品,卿乃人间尤物.”

欧阳青听完,咯咯直笑。

她笑毕了才说:“想不到你这个人,还挺会夸人的.”

云昊天笑笑说:“用粗俗直白的语言,来形容一个世间少有的女子,多少都有些暴殄天物。

当然,此物非彼物,物,原本形容鸟兽草木,在此指人.”

云昊天并没有察觉到欧阳青的真正用意,他既是平心而论,又如实观照。

欧阳青继续半开玩笑地说:“既然如此,那你可有怜香惜玉之心?”

云昊天哈哈笑着说:“自古英雄爱美人,只可惜,我非英雄.”

欧阳青沉默了一会儿,说:“吃菜吧,尝尝我的手艺.”

说着,夹了一口菜放到他碗里。

云昊天不客气,边吃边说:“嗯,味道不错.”

欧阳青举起酒杯,说:“真难得,能从你这个饭店掌柜的嘴里听到赞美,就为这,我敬你一杯.”

两人一来二去,瓶中酒已少大半。

她站起身,去了洗手间。

云昊天还在自斟自饮,虽然喝了不少红酒,对他来说还不至于喝醉,他习惯了喝白酒。

欧阳青从洗手间出来,径直走向他这里。

她突然绕到他背后,紧紧抱住了他。

欧阳青的突然反应,让他着实毫无防范,片刻间,他待在原地动弹不得。

倒不是他不想动,而是没来得及做任何反应。

欧阳青拥着他,把脸贴在他耳边,动情地说:“今晚不走了,好吗?”

云昊天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说:“你冷静点,我们不可以.”

欧阳青哪里管他说这些,激动地说:“为什么?为什么就不可以?我知道我很傻,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想去爱你,我从未敢奢望过要和你天长地久.”

此时,他完全明白了,欧阳青为什么一定要留他吃饭。

她是做了精心准备,可是,他怎么能去领受这一切呢?欧阳青动了情,她顾不上他是怎么想的。

突然,她把头绕到他身侧,把自己的嘴巴狠狠地往云昊天嘴上贴去。

云昊天本能地把头往后缩,无论他怎么后退,还是没能逃脱她的强吻。

就在两人唇齿接触的那一刹那,她的心仿佛被融化了,她无法去形容这种感觉。

或者是因为期待已久的期盼,情感释放的本能。

云昊天双眉紧锁,略黑的脸庞此时已涨得发紫。

他伸出双臂,想用力地去推开她,可任凭他推搡,她就是不放。

就在两人撕扯纠缠的时候,突然失去平衡,云昊天连人带椅子翻倒在地板上。

如此尴尬场景,让彼此无地自容。

云昊天晃动着站起身,欧阳青则傻傻的待在原地。

她看着他倒地、起身,她突然蹲在地上,双手抱头,放声大哭。

云昊天把椅子扶起来,想要去安慰她,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

他说了声:“谢谢.”

随后说了句:“早点休息.”

便破门而去。

她听到云昊天关上门后,更加忍不住悲伤。

难道这就是天意?既然爱而不能却为何偏偏遇见?她不禁想起《红楼梦》里一段判词: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哭着哭着哭累了,想着想着,想累了。

她顾不上收拾满桌狼藉,虚脱地去了卧室,然后把自己狠狠地摔在床上。

泪水止不住地在流,心碎的感觉依然浓重,无助与无奈无情地交织在一起。

云昊天并没有离开,他下楼后直接坐到车里,默默地抽着烟,直到看到她房间里的灯灭了,才在车里睡了。

……欧阳青两天没有上班,工作压了不少,虽然请了假,但是她不想再一个人待在家里。

主编走过来问:“欧阳,不是说给你放几天假的吗?”

欧阳青抬起头笑笑:“谢谢领导关心,我没事了,好多了.”

主编关心地对她说:“要是感觉不对劲就别撑着,工作我安排好了,累了就回家休息去.”

她深深地低下头,两只手臂用力地挤压着自己的头。

泪水,再一次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桌上的资料文件,被她的眼泪浸湿了一片,她忍不住呜咽着哭出了声响。

恰巧小倩走进了编辑室,关心地问:“欧阳你怎么了?是不是还不舒服?”

小倩俯下身,着急地问:“是不是谁欺负你了?你说话啊.”

欧阳青红着眼睛,带着哭腔说:“我没事,就是最近太累了。

晚上要写小说,压力有点大,我真的没事,你忙吧.”

小倩还是不放心,她仔细端详着欧阳青煞白的脸庞,红肿的双眼还挂着泪珠儿。

小倩说:“我看你还是先回去吧,你这个样子肯定是没法工作了,主编不是放了你假了吗?”

她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没什么,一会儿就好了.”

“那好吧,要是有什么事就过来找我。

我先把资料送过去.”

小倩说完,便抱着一摞文件去了隔壁办公室。

欧阳青平复情绪,她不经意地,往自己的办公桌前瞟了一眼。

一张照片,吸引住了她。

照片上,一个小女孩,还半躺在一张简易的病床上,打着点滴,身后是临时搭起的救灾帐篷。

她抱着小女孩的肩膀,两人都朝镜头笑着。

这张照片,是她去年去云南灾区的时候,临走时小倩用手机给她们拍的。

自从云南回来后,小燕子一直坚持给她写信,她时不时地会给她寄点钱或者学习用品。

她看着这张照片,思量了很久。

……欧阳青坐在列车上,把头扭向窗外。

她并没有那么释然,她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或者是没有结果。

那么,没有结果的结果,会是什么呢?忧伤的泪水,再一次润湿了她的双眼,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擦干了眼泪,拿出笔记本电脑,快速写下一首小诗:《爱别离》这个世界我来过,这个世界我们见过,我们也曾相知过。

我曾经是那么渴望与你诉说;在那夜色阑珊处,欣赏万家灯火。

你说这不是小说;我说我曾经爱过。

枝结连理何曾错?心有灵犀何必说?我有我的心结,你有你的生活。

燕儿归巢不待我,青春如梦岁蹉跎。

而我,只能对着自己,唱离歌。

她拿出手机,给云昊天发了一条信息:昊天,我去云南了,有缘再见,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