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青回来之后,上了一天班,在家睡了一整天,请了两天假回家看了父母。

她坐在办公桌前,整理着前段时间的工作,前面的事情做得差不多了,手里还有几个节目的方案要做。

可是她趴在桌子上,一会儿挠挠头,一会儿摸摸下巴,怎么都静不下来。

她想到了俞海洋。

俞海洋在欧阳青去灾区的这些日子,可谓是忙得不亦乐乎,公司的各种手续已经办好,在着手展会的事情,都还算进展得顺利。

北京那边的产品研发得差不多了,只是还需要假以时日,经过反复的测试及参数对比。

欧阳青拿起手机,拨通了俞海洋的电话。

她说:“我在单位呢,你过来接我吧.”

俞海洋接到她,便把车开到西湖边找了个车位停下,两人走到靠近湖边的一家茶馆,找了个挨着湖面的位置坐下。

俞海洋叫了两杯龙井茶,拿了点干果零食。

他对欧阳青说:“这段时间去灾区累坏了吧?看你这小脸都给晒黑了,还是在电视上看着比较好看.”

欧阳青撇了撇嘴,叹了口气说:“你还能再见到我就是万幸了.”

俞海洋突然一怔,忙问道:“这是什么话?”

欧阳青把救那个小女孩时的惊险场景对他描述了一番,把她在灾区的所见所闻,还有所经历的那些让她终身都难忘的惨烈情形。

俞海洋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严肃。

新闻他看了,不管是电视还是网络,但此时,他在听欧阳青这个亲历者在描述的时候,却犹如感同身受。

欧阳青说完,沉思了良久,她把自己带回了那个她不想回忆,却记忆犹新,心有余悸的地方。

俞海洋关切地望着欧阳青,说:“你人没事儿就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像地震这种天灾,任谁也没办法,近几年,在我们国家已经发生多次这种大地震了。

现在也不知怎么回事?怎么就那么多地震发生?”

欧阳青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地说:“谁知道呢,我仅仅算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顶多算是和死神擦肩而过。

可是那些生活在那里的人们,却是真的叫惨不忍睹,真的是流离失所,家毁人亡。

想想我们,能活着真好,再比比他们,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可是人在天灾面前,却如此的脆弱与不堪一击.”

俞海洋看她的情绪低落,马上转了这个话题说:“都过去了,你别有什么心理包袱,发生的事情不可能再挽回,只要我们都能好好活着就好.”

他见欧阳青没有说话,问道:“你今天怎么有空找我?”

欧阳青轻声道:“我是最近工作太累了,虽然休息了两天,但不知怎的,心里总觉得空空的,所以就想到你了。

你现在公司怎么样了?”

他说:“我现在忙着呢,你给我电话的时候刚好还比较空,今天的事儿办得差不多了。

我在准备展会的事情,按照天哥的嘱咐,在找合适的代理商,准备十月份进驻郑州。

产品差不多了,现在离展会还有一个多月时间,有好多事儿要干呢.”

欧阳青听他说到天哥,马上来了精神。

她清了清嗓子,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俞海洋,问道:“他在做什么呢?你见过他吗?”

俞海洋有些纳闷,一时没反应过来:刚对她说自己公司的事儿,怎么话题扯到云昊天这里来了。

他回答道:“我没见过他,我已经给他添了不少麻烦了,能自己解决的事儿尽量不去找他,不过,我知道他每个月中月底都会回来待几天.”

欧阳青“哦”了一声,便没有再问,她喝着茶,吃着桌上的零食,她的心思飘到了云昊天那里。

他们一边欣赏着夏日西湖的美景,一边喝着茶,没多久,俞海洋接了一个电话,便付了账一起离开了茶馆。

欧阳青回到单位,把那几个节目预案翻看了一遍,心情还是平复不下来。

她回忆着认识云昊天以后,那少得可怜又印象深刻的点滴,想起在那面墙轰然倒塌时,那一瞬间、一刹那,仍是心有余悸,就在那一刻,她怕再也见不到云昊天。

她无法释怀,自己对云昊天的这份感觉,她努力地让自己不要再去想他,她想让自己回归到自己平静的工作与生活当中,好像都是徒劳。

可是她自己却说不出来,到底是自己哪根神经出了问题,为何对他如此痴迷。

也许是女人好奇的天性使然,再或者,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

整整一个下午,她都在恍恍惚惚与患得患失中度过,眼看就要到下班时间,她的工作毫无进展。

转眼间,办公室的其他人都渐渐下班离去,唯有她和小倩还在。

下班时间到了。

小倩整理好自己的办公桌,说:“欧阳你还不回去啊?今天看你心不在焉的,是不是还没休息好?要不早点回去吧,明天周末好好在家休息两天.”

她小声说:“你先走吧,这几个预案我再看看,等上班我们再一起讨论.”

小倩关切地说了一声:“别太晚了,那我先走了.”

她突然想起,上午俞海洋对她说的话:云昊天会在每个月中、月底在饭店里待几天。

此时已是八月底,不知道他会不会在?想到这儿,她迅速地离开座位,拿起包,把电脑和办公室的灯都关掉,急步走出单位。

她打车来到云水谣时,这里已是宾客满座,熙熙攘攘。

她走到大厅前台,见赵大海正在忙着,便客气地对他询问道:“您好,请问你们云总在吗?”

赵大海抬头看了看她,随即一愣。

他马上满脸堆笑地答道:“是欧阳小姐,你好。

云总他出去了,您是找他还是吃饭?您要吃饭可能还要等一会儿,现在还没有位置.”

自从上次欧阳青来过云水谣后,赵大海和店里的员工都对她另眼相看。

加上近期报道云南地震的时候频频出现在电视上,她刚进来的时候,有几个员正用佩服的眼神打量她,赵大海对她毕恭毕敬。

欧阳青脸一红,没接这个话茬,转而问道:“您知道他去哪里了吗?什么时候回来?”

赵大海答道:“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您要不先在旁边坐会儿,或许他一会儿就回来了.”

她失落地说了声“好吧.”

就在旁边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饭店里吃饭的客人,换了一茬又一茬。

欧阳青有些坐不住了。

她慌乱地起身,问赵大海:“你有没有他的电话?麻烦你帮我问问看,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赵大海笑笑说:“真不好意思,云总他一般都是到店里来找我们,没有电话联系过。

要不您再等会儿,说不定他很快就回来了.”

她沉默着,没再说话,她尽管怀疑赵大海是故意不告诉她,但她也无话可说。

她本能地掏出手机,想给俞海洋打电话,可当她刚要拨通电话时,突然挂掉了。

此时,饭店里吃饭的人不多了,她觉得肚子有点饿了。

于是对赵大海说:“我点两个菜,等会儿帮我送到那边位置上.”

她手指着角落里靠窗的一个座位,正是他们上次坐过的位置。

她过去坐下,打开手机无聊地翻看着。

一会儿工夫,服务员把菜端了上来,对她说:“您好,您还有别的需要吗?”

她在菜单上指了指说:“给我拿瓶红酒吧”。

她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见到他,不知道见到了又会怎么样。

为了消除自己内心的躁动与不安,她想喝点酒。

她一边吃着,一边想着近期发生的事情,她庆幸自己劫后余生,庆幸自己还有机会可以再见到他。

她希望他马上出现,又害怕他出现,既抱有幻想又害怕失望。

一瓶红酒喝得只剩下半瓶,她有了醉意。

她脸色泛红心跳加快,酒精的麻醉,让她有些口干舌燥、头昏脑胀。

时间接近晚上十点,除了欧阳青,店里吃饭的人都走光了。

店里的服务员各自收拾着餐具桌椅走来走去,每当看到她,都会投来异样的眼光。

赵大海把店里的其他员工都安排下班后,悄悄地走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说:“欧阳小姐,我们饭店要打烊了,云总还没回来,你看要不你明天再来?我没有别的意思.”

欧阳青迷离地醉眼看了看赵大海,大声地说:“我要等他!我今天一定要见到他,他不来,我就不走……”对于这种场景,赵大海是司空见惯,可是面对欧阳青,他却不知所措,更不敢冒失。

就在他还在纠结之时,饭店的门开了。

“云总您可回来了.”

他喜出望外,就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

云昊天走进来,并没有注意到欧阳青。

赵大海上前小声说:“这位欧阳小姐等您半天了,她说今天一定要见到您。

不过看她现在的样子,应该是酒喝多了,您看?”

云昊天看了看欧阳青,说:“你先回去吧,我来处理.”

赵大海小心地答应着,关上店门悄悄离去。

云昊天上前问道:“欧阳小姐,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欧阳青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对她说话。

她嘴里含含糊糊地嘟囔着:“你走开,我要见云昊天……我要问问他,他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漠.”

云昊天见她还是含糊其词,直接把她扶起,往阁楼走去。

他把欧阳青扶到阁楼的卧室里,放到床上,给她盖了个毯子。

这是他每次来饭店的时候,自己住的一间小卧室,原来的饭店老板住过这里。

后来他把小房间彻底收拾干净,变得整洁了许多。

她脸色绯红,吐气如兰,胸前的饱满有规律地起伏着,尽管身上盖着毯子,却掩饰不住她年轻又充满活力的完美身线。

原本整齐地梳在脑后的黑发,不知何时散了开来,尽显着醉酒后的女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独特魅力。

云昊天竟在心里生出几分怜惜之情。

他不禁想起当年他被陈萍收留的时候,醉倒在高架桥下的马路边。

他并非冷血也并非无情,他知道欧阳青的所作所为是为了什么。

只是他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不想让其他的情感介入他的生活。

从她那次气愤地过来找他说专访的事情他就知道,而今天她的行为,更加验证了他的判断。

虽然他不想刻意逃避,更不会坦然接受。

然而现实就是现实,生活就是生活,无论你如何有能力把控自己的节奏,安排自己的未来,事实上,都不可能那么事遂人愿。

正所谓:凡事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

他很清楚,从俞海洋找到他的那一刻开始,很多事情就已经注定了,该来的还是会来。

他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除了面对还是面对。

他把一杯水放到床边的桌子上,空调打开,调到合适的温度,给她把身上的毯子盖好,转身离开。

欧阳青突然翻了个身,梦呓般地叫起他的名字:“云昊天、云昊天……”他轻轻地关上房门,稍稍留了一条缝隙,去了办公室。

他整理了近期饭店的账目、票据、资料。

走到卧室看了看,见她还安静地睡着,拿了一件外套下楼,关上店门走出饭店。

次日清晨,赵大海很早就来上班了。

做了这么久的饭店,他养成了习惯,一定会比店里的员工先到。

他远远地看见,有一辆黑色的轿车堵在饭店门口。

他嘴里骂着:“是谁这么不开眼?把车横在店门口.”

他围着车转了半圈,再往车里看去,只见云昊天正盖着一件黑色外套,躺着驾驶室的座椅上睡着。

他还没怎么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又不好意思去叫醒他,只好轻轻地把店门打开。

云昊天摇下车窗,对他喊道:“小赵!”

赵大海诺诺地说:“云总,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

云昊天把车停好,去洗手间洗了把脸,说:“帮我做个蛋汤,等会儿送到我办公室,辛苦了.”

他透过卧室的门缝往里看了一眼,欧阳青还在睡着。

赵大海端着汤,敲门走了进来:“云总您趁热喝吧.”

他随后说:“要不您先喝着,我还要去市场备点食材.”

赵大海刚转身往外走,欧阳青突然站到了他面前,他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

只见她睡眼蒙眬、披头散发,嘴里还打着哈欠。

他叫了声:“欧阳小姐,你好.”

就走了出去。

云昊天对她说:“先去洗把脸,再过来把汤喝了.”

他说话的声音轻柔,让她来不及做其他反应,乖乖的下楼洗漱去了。

她洗漱好,清醒了很多,努力地回忆着昨天晚上的事情。

她记得一直在等他,再后来,就感觉迷迷糊糊地被人扶着上了楼梯,醒后发现自己睡在一个小房间的床上。

云昊天正批阅着一些报表和账单,说:“把这碗汤喝了,送你回家.”

她没有刚刚醒来时那种头晕的感觉,不由自主地听着他的话。

她捋了捋散落在耳际的长发,尴尬地笑了笑:“我昨晚……”云昊天说:“先喝汤,一会儿该凉了.”

他的语气既温柔又坚定,如同命令一般,让她无力反驳,几口汤喝下去,顿时感觉肠胃里舒服了很多。

云昊天说:“欧阳青小姐,我很荣幸能够认识你。

我想请你明白,无论你出于何种目的,何种诉求,都请你收回。

我们之间,不会有任何结果,你是个聪明人,如果我们可以做朋友,我很高兴。

但你是你,我是我.”

欧阳青突然觉得自己的脑袋被狠狠地击打,身体一阵发麻,心里仿佛被一根铁丝揪扯着,内心无比的疼痛,痛的在滴血,痛的让她无法承受。

她感觉到自己一阵眩晕,晕的让她不知所以,晕的让她天昏地暗。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心里无比空荡,就像原本在她心里,一件让她割舍不掉的物件被掏空、被抢走、被撕得粉碎。

她的泪水狂涌而出,视线变得模糊,嘴巴变得青紫,脸色变得煞白,身体变得僵硬。

她想要喊,想要哭,想要逃,却动弹不得。

时空,如同已跟她绝缘,除了难受,她感受不到任何其他可以让她身心体会到的滋味与知觉。

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站起来,向着门外狂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