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萍缓缓地翻看着盒子里的那些信件,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她就这样静静地看了足足有十分钟之久。

终于,她抬起头来,脸上写满了惊讶与疑惑,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张秋,开口道:“阿秋,这是真的?不是你编的?”

听到这话,张秋一脸无语,指了指信件上的内容说道:“姐,上面还有都市报的公章呢,这我也能随便编造出来吗?”

张萍仔细地查看了一番,这才确定张秋没有说谎。

然而,她的心中依旧有些难以置信,毕竟,那可是整整 2000块啊,而不是 200块。

在这个人均月收入仅仅只有几十的年代,这笔钱无疑是一笔巨款,由不得她心中不震惊。

看着自家姐姐的反应,张秋认真地说道:“姐,我现在每个月都在帮都市报写文章,收入还是比较可观的,每个月有 200左右呢。

日子肯定会一天天变好的,所以你不用再为了我的大学费用而发愁了,更不用为了钱嫁给一个自已不喜欢的人。”

张萍听后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低下头。

张秋还以为姐姐已经把他的话听进去了,这才放心地低头开始干饭。

过了好一会,他忽然听到从张萍那边传来了抽泣的声音。

“姐,你怎么了?”

张秋还以为姐姐出了什么事,连忙关切地问道。

“阿秋,是姐没用,让你……”张萍带着哭腔说道。”

“别这么说姐,要不是你当年为了我不读书,帮我挣学费,我也不能有今天啊。”张秋赶忙安慰道。

想起上辈子,张秋过得可谓是顺风顺水,生活也比较自在,可唯一让他愧疚的就是欠张萍太多了。

张萍中途辍学这件事一直是他心中的一根刺,因为她的成绩原本是那么的好。

自从家里的大人去世后,张萍作为长姐,她不得不放弃自已的学业,供自已读书。

说不定,他现在还在地里苦哈哈的埋头苦干。

张秋耐心地安慰着张萍,许久之后,张萍的情绪终于渐渐平复下来,她这才停止了哭泣,但还是不忘叮嘱张秋让他千万不要因为赚钱而落下学业。

张秋自然是满口保证,让张萍放心。

吃完饭后,张秋回到自已的房间,他轻轻关上房门,然后走到书桌前,从另一个抽屉里拿出一本书。

他把书翻到最后一页,在书的夹层里,有十张百元大钞安静地躺在那里,旁边还附有一封信。

张秋拿起信,默默地看着上面并不多的字:“张秋你好,提前祝你高考顺利,关于你家里的事,真的感到很抱歉,要不是因为我,你家里也不会变成这样,对不起。”

望着这些字,张秋的脸上并没有显露出任何特别的表情,这是他高考前一个月寄来的。

说到这些钱,它们的来历可不简单,因为这并不是张秋靠写文章辛苦赚来的,而是有人寄给他的。

而信件的主人,对于张秋来说十分熟悉,因为她既是他的恩人,却也是让张家沦为如今这般地步的罪魁祸首。

在张秋还没上高中之前,他们家的条件其实还相当不错。

他的父亲是镇上的教书老师,备受尊敬,母亲则是一大户人家的女儿,虽然家族已经家道中落,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家里还是有着一定的积蓄的。

那时候的张家,在村里可谓是当之无愧的“巨富”。

可惜好景不长,一天晚上,张父在下班回家的途中,碰到了几个流氓正在调戏一个女孩子。

身为老师的他,又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呢?于是他毫不犹豫地上前阻止。

可谁能想到,其中一个地痞似乎是喝了点酒的缘故,竟然丧心病狂地从兜里拿出一把刀,疯狂地向张父捅去,一刀又一刀,张父最终因失血过多而身亡。

虽然最后那几个地痞也受到了应有的制裁,可是,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而张母因为实在无法接受丈夫突然去世的消息,整日以泪洗面,最终选择在一棵树上吊死。

自此,家里没有了收入来源,张家也渐渐从富裕走向衰落。

按理来说,哪怕失去了张父张母的经济支撑,靠着这些年他们两人辛苦积攒下来的存款,张秋和张萍也理应能够顺利地完成学业。

可谁能想到,张秋有一个二叔,那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赌鬼。

他竟然打着为张父张母举行葬礼的名义,将家里仅剩的那些积蓄给骗得一干二净。

若不是张父张母生前对村里人十分和善,而村里人又见张秋姐弟二人实在可怜,时不时地对他们进行接济,恐怕他们姐弟俩早就饿死了。

就因为这样的遭遇,张萍的情况也变得颇为艰难。

明明已经二十出头了,在这个结婚普遍比较早的年代,她却迟迟没有嫁出去。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人对张萍有意,毕竟张萍的模样摆在那里,村里村外还是有不少人对她心生爱慕。

然而,当他们一听张萍说若想娶自已就要承担张秋的学费时,一个个都望而却步了。

为此,张萍被村里那些长舌妇在背后不知道议论了多少次。

这年头,大家都不富裕,每一分钱都必须花在刀刃上,又哪里有那么多闲钱去帮助别人呢。

想起家里如今这乱糟糟的光景,张秋心中满是无奈与苦涩,欲哭无泪。

还好,家里目前没欠什么外债,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张秋默默把钱收了回去,然后缓缓地躺在床上,双眼失神地看着头上的瓦片,思绪万千。

过了 5分钟,张秋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从床上跳了下来。

拿起桌上的纸笔,在上面写着什么。

上辈子他就靠着笔杆子吃饭,虽然日子过得也不宽裕,但也积累了一些经验。

闲暇之余,张秋一有空就会阅读各种闲书,所以对于写作方面的事情还是有些自已的见解的。

不然,他也不可能在短短一年时间里,从初次投稿《柳城都市报》时的千字 6元,涨到现在的千字30。

所以,张秋对自已的笔力还是多少有点信心的。

想起《柳城都市报》编辑给的建议,张秋低头在本子上写下几个小说名字,这是未来几年,他打算写的几本。

至于现在要借鉴哪部小说,他心里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那就是麦老师的《暗算》。

对于这本书的名气,想必就不用多说了,这可是第七届茅盾文学获奖作品。

张秋心想,要是没猜错的话,现在的麦老师应该还在部队里,他的写作之路可能还没有正式开启。

张秋心里默默的对麦老师说了一句抱歉,然后便决定着手开始写。

这部《暗算》的字数并不多,也就将近 24万字,张秋打算每天写个 5000到 6000字左右,他计划在这个假期内写完。

他当然可以写得更快,前世他就是麦老师的忠实粉丝,《暗算》这本书他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其中的情节可以说是倒背如流。

之所以不这么快就完成,是因为他难以向外界解释自已这么年轻的阅历怎么会对那个年代的事情这么了解。

他必须要为自已编造一个合理的谎言,不仅如此,明天他还打算去镇上买几本关于那个年代的书,要是有可能的话,还要去找一些刚从部队退下来的老人取取经。

这些都是为了向外界解释自已写谍战小说的“灵感”来源。

在这个宁静的夜晚,张秋写了差不多 5500字左右。

随后,他又前前后后仔细地修改了一番,最终,字数定格在了 5000出头。

张秋长舒一口气,又仔细地核对了几遍文稿,确认无误后,这才起身,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蒙头睡觉去了。

一觉醒来,外面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晨曦透过窗户洒了进来。

隐隐约约地,张秋听到了姐姐张萍在院子里投喂小鸡仔的声音,那叽叽喳喳的声响混合着张萍轻柔的呼唤,让这个清晨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张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乱糟糟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晃动着,他打了个哈欠,然后慢悠悠地起身开始洗漱。

洗漱完毕后,他简单地吃了些昨天的剩饭,便来到院子里,跟张萍说了一下自已要去镇上买书的打算,随后就出门了。

张秋来到村路口,等待着去镇上赶集的三轮棚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十分钟后,三轮棚子没有等来,反倒等来了一辆摩托车。

摩托车在他身旁戛然而止,司机摘下头盔,然后看向张秋说道:“张秋,你要坐车不?”

张秋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个男人,心中似乎觉得有点熟悉,但一下子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你认识我?”

张秋疑惑地问道。

男人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乡里唯一一个大学生,谁不认识。”

确实,张秋的高考成绩十分出色,考上了羊城的中山大学,录取通知书寄来的那一天,村里的炮仗声和敲锣打鼓的声音就没停过,张秋这个名字也在附近几个村里家喻户晓。

“多少钱?”张秋问道。

男人笑了笑,摆摆手说道:“不要钱。”

“不要钱?那我可不敢坐。”张秋摇了摇头,转过身去,不再搭理这个男人。

在这个年头,人贩子可不少,而且千万不要以为他们只拐妇女儿童,男人他们也不放过。

虽然这个男人看起来不像人贩子,但张秋还是决定小心为上。

男人也不着急,自顾自地抽着烟,直到快要抽到烟屁股了,这才缓缓说道:“我是隔壁四盘村的欧正阳。”

听到男人这么说,张秋这才恍然大悟,明白那股熟悉的感觉是从何而来。

前面提过,张家虽然条件不好,但张萍长得眉清目秀,也有不少人有意跟她相亲。

欧正阳就是其中一个,张秋对这个人的印象还是挺深的。

那些过来提亲的人,一听到张萍说要想娶她,就要把张秋的学费全包了。

他们直接拿起带来的东西跑了,只有这个欧正阳,不仅没有带走他带来的东西,走的时候还掏出 132块钱留给了张萍。

自从那天欧正阳离开张家后,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搞来了一辆摩托车,就在这附近几个村庄拉起了客。

而且他要价可不低,起步就是 10块,但让人意外的是,听说他的生意还挺不错,一天下来竟然也能赚个百八十块。

“原来是你啊。”张秋心中暗自思忖着,他本以为这个欧正阳会和其他人一样,听到娶张萍的条件后就会放弃,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么回事。

“想起来了?怎么样?要不要坐我的车?”欧正阳笑着问道。

既然是认识的人,张秋也不再犹豫,跨步上了摩托车。

9月的天气依旧十分炎热,张秋坐在后面,双手紧紧抓着摩托车后面的架子,任由风吹拂着脸庞。

他随口问道:“今天生意怎么样?”

欧正阳爽朗地回答道:“还算不错,已经拉了3趟。”

张秋心中不禁有些吃惊,他知道开摩托车能赚钱,可没想到这么能赚,就这短短的一个上午,就已经进账 30元,这几乎已经顶得上一些人几天的工资了。

他有些迟疑地说:“要不你先去拉客,别管我了。”

欧正阳笑着说:“不影响,刚好我也要去镇上,那里人多,生意也好做。”

张秋也不再多说什么,心想大不了到镇上后给欧正阳车费就是了。

过了一段路,欧正阳轻车熟路地拐了个弯,然后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听说杨德昨天又去你家了?”

一听到这话,张秋就明白欧正阳不收自已钱的原因了,他点点头,轻嗯了一声。

欧正阳沉默了一阵,突然开口道:“阿秋,你觉得我怎么样?”

哟,连张秋都不叫了,直接叫阿秋。

张秋愣了一下,然后回答道:“嗯,还行吧。”

欧正阳趁热打铁般地追问道:“那我可不可以当你姐夫?”

张秋有些无奈地说:“你干嘛不去问我姐?”

张秋心里其实对欧正阳的印象还不错,虽然家里条件一般,但他勤劳肯干,而且为人也算正直。

只是对于姐姐的终身大事,他觉得还是应该由姐姐自已来决定。

欧正阳听了张秋的回答,笑了笑说:“我这不是先探探你的口风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