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总啊,我还要带两个孩子去吃顿饭呢,就不劳您大驾了,等吃完饭,我跟江鹤亲自送她回去。”

言外之意,吃饭没你的份儿。

何婧约莫四十多岁的年纪,留着一头干练的短发,身上穿着研究所发的靛蓝色休闲装,从头到脚散发着简朴的气息。

唯有一双略显沧桑的凤眼,在厚厚的眼镜后面,闪烁着如同宝石一般的光芒。

这样不事雕琢的人,是国内各大企业争相追捧的高精尖人才,完美诠释什么叫做人不可貌相。

这也是让方延庆这个老狐狸失策地方,他原以为像何婧这样一心科研的人,应该对生意一窍不通。

没想到,上来就采用攻心计,拿捏住他家内部矛盾的软肋,向他施压。

直到如今,方氏集团已到完全下风的位置。

方延庆搓着大手,向常遇投去求助的目光,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

常遇看着他憋成猪肝色的老脸,心里直翻白眼,现在想让我帮忙才开始求我了,早干嘛去了?

渣爹。

但为了系统任务,她只好违心的向何婧请求:“婧姨,带上我爸一起吧,上次江学……江哥哥在我们家没有吃好,这次我们狠狠宰我爸一笔,怎么样?”

方才江鹤带她来参观研究所,就在短短半小时内,她跟何婧一拍即合。

称呼由“何阿姨”改成稍显亲密的“婧姨”,对江鹤的称呼,也在婧姨的要求下,从“江学长”变成有点儿肉麻的“江哥哥”。

天晓得,不论年龄大小,她都想当姐。

此刻,她眨巴着灵动的小猫眼,一脸期待的望着何婧。

她身边的江鹤第一个败下阵来,“妈,没关系的,一顿饭而已。”

何婧听见自己向来挑剔用餐对象的儿子,如今完全不排斥跟陌生人吃饭,心里又是惊喜又是感慨。

扭头看见江鹤望着常遇那个专注的眼神,忍不住吐槽。

“唉……孩子大了,真是娶了媳妇忘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余光里的方延庆身影晃了下,她脸上的姨母笑收敛起来。

真没想到那样的家庭,也能培养出常遇这样心智成熟,且通情达理的好孩子。

听说她在养父母家里吃了十几年的苦,也不知道她这些年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何婧的眼眶有点湿润,温柔的目光落在常遇身上,宠溺的刮了下她的鼻子:“好,都听你的。”

说罢,便紧紧握住她细嫩的手,一起坐上车。

有了常遇在饭局上破冰,方氏集团的劣势完全扭转过来。

到最后签合同的时候,包厢里已经是一派活络的气氛。

“何博士您放心,与我方氏集团合作,绝对不会让您失望。”

方延庆笑得牙不见眼。

“项目的发展自有定数,倒是你这个女儿,我是真心喜欢,还希望她以后多来我家走动走动。”

方延庆的笑容僵在脸上,弦外之音无非就是:我是看在你女儿的面子上,才跟你合作的。

正当他搓着西服裤,不知如何下台阶之际,常遇又一次打圆场。

“我也喜欢您啊,婧姨,您只要我不嫌弃我什么也不会,还笨笨的,我就隔三差五来烦您。”

何婧把她搂进怀里,捏住她的小肉脸,故作严肃:“谁敢说你笨?嗯?”

还能有谁?方家除了奶奶,都是呗。

常遇的眼神往方延庆身上飘,又中途飘回来。

把对方搞得汗流浃背,直到看见何婧签完最后一张合同,心里石头才落了地。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热切的关注常遇脸上每一秒的情绪变换,生怕这个小姑奶奶不高兴,带着何婧不谈合作直接走人。

也正是这么长时间的观察,他才发现,常遇的相貌集合他们夫妻俩所有的优点,稍微打扮下比电视上的一些女明星好看多了。

见常遇不回答,何婧忍不住又心疼一把她这么小的年纪,就这么懂事。

要不是当年她生江鹤的时候,伤了身子,后来又查出他有阿斯伯格症。

他们没有精力再养一个小孩,不然她真的很想再生一个女儿。

就像常遇这样机敏善良,有韧劲的女儿。

起先她听见江鹤正式跟自己宣布,他要跟一个女孩展开以恋爱为目的的友谊,惊得差点手滑把试剂瓶摔了。

她想过自己的怪胎儿子哪怕是爱上史前生物,或者迷恋外星人,她都不会稀奇。

唯独喜欢上一个女孩,这不正常!

结果发现三餐要求极为苛刻,从不吃垃圾食品的儿子开始吃炸鸡,并说:这是他第一次约会的味道。

她知道,儿子绝对是认真的。

再之后她看见儿子身上越来越大的变化,比如学会给别人发他曾经批判为无意义的表情包;主动跟他们道早安跟晚安;甚至还学会了笑!

她迫不及待的想看看是哪个神奇少女,又担心是跟儿子一样的“怪胎”。

谁料,常遇是个正常的女孩,在吐槽江鹤身上某些奇葩的地方,她俩仿佛找到世界上另一个自己,聊得十分投缘。

要不是两个孩子年纪太小,且学业为重,她都恨不得当场让江鹤娶来当媳妇儿。

一想起江鹤描述她在方家受到的不公待遇,她就窝一肚子火。

打从一开始,她就下定决心不跟方氏合作,要不是常遇在中间不停转圜,她都快要带手底下的人打包好,走进他对家公司了。

“不管是谁说你不好,说你笨,你都记住了,你还有一个婧姨为你撑腰!还有你崇伯,有什么委屈,以后都要告诉我,听到了吗?”

常遇望着何婧信誓旦旦的脸,喉咙一时有些酸涩。

很奇怪,明明有人才认识一天,便值得真情托付。

有人认识多年,还形如陌路。

这种时候她就很嫉妒江鹤,这小子居然有这么好的妈妈!

她眼底一点点湿润,带着鼻音,“谢谢你,婧姨,还有江哥哥。”

她视线落在一旁专心致志叠餐巾纸的江鹤身上,桌面上堆满各式造型奇特的动物。

感动的氛围一扫而空。

闻声,江鹤拿出纸折的猫猫头,放到她掌心。

“给。”

“摸摸猫猫头,万事都不愁。”

这是她之前摸流浪猫时说的话,没想到被江鹤记住了。

只是这话从一个高冷学霸的嘴里说出来,多少有些喜感。

她噗嗤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