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共享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是种很奇妙的感觉,对方翻书、敲键盘、呼吸,文秋脑海里不自觉勾勒出对应的画面,觉得挺赏心悦目。她在这种有节奏的声音里彻底放松下来,慢慢睡着了。

周棠凓听到话筒另一头的呼吸声变得悠长,停下了敲击键盘的动作。他拿起手机起身,去给自已冲泡了一杯黑咖。

坐回书桌前,他没再用电脑,而是将通话框最小化,打开搜索页面,输入“仙人湖”三个字。

搜出来排名靠前的大多是关于水底古城的传说,也有一些点赞高的游记和视频。他快速浏览关键词,视线从一个带上了“桃花运”和“直播事故”标签的视频上滑了过去,一直往下翻了好几页,也没找到有用的信息。

北城的早上6点,天刚微微亮,手机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接着是文秋初醒时带着点干哑的感叹声,“唉,真的一晚上没挂断啊!”

周棠凓放下打印成A4纸的论文,“起床了?”

文秋更惊讶了,“你还在?竟然真守了一晚上?!”

“本来就要看资料,顺便的。”

“你说是就是吧。”

周棠凓都能想象得到她一副笑意吟吟的模样,按了按发酸的眼眶,他问她:“睡得好吗?”

“我觉得不错。额,我没磨牙说梦话什么的吧?”

“你自已不知道?”

“那就是没有。”

“……”

两人又随便聊了两句,周棠凓交代她不要自已单独行动,出门一定要拉上朋友,有不对就打报警电话。

“放心,我目前很惜命。”

目前?不待周棠凓细想,文秋已经跳入了下一个话题,“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回去请你吃饭,感谢你的相助之恩。”

“不一定。我下午要回实验室,顺利的话一周能出来,不顺利就说不定了。”

文秋咂舌:“你们做研究都这么拼的吗?”

周棠凓笑了下。他现在做的项目是国家级重点项目,安全等级高,在实验室期间不能携带任何通讯工具。

王教授是带着一项最新的技术回来的,要将这项技术工业化仍面临着不少难点,他们目前就是在攻克其中一个难点。

两人结束通话,手机都烫得不行。周棠凓进洗手间冲了个澡,然后上床补觉。

从仙人湖回北城,上午出发,具体走什么路线搭乘哪趟航班他心里有数。文秋当年都会主动找他学散打,她或许不够谨慎,但并不缺乏安全意识,也并不鲁莽,何况有可信的朋友在侧,所以大体上他是放心的。

就算不放心,他也无可奈何,远水救不了近火。

如周棠凓所想的那样,离开前的这个早上,文秋几乎没有走出房间,早餐都是张笙旗给她带回来的。

回去依旧先租车自驾到机场。将打包好的行李装备扔到后备箱,文秋谨慎地问了句:“这车不是吴哥推荐或帮你租的吧?”

张笙旗奇怪地瞥她,“我自已租的,关吴哥什么事?”

文秋没理他,放心地坐上了副驾位。

车子驶出仙人湖区域后,肩头的小黑动了动四肢,文秋余光看到,伸出右手摸了摸它。

“你干啥呢?”张笙旗扭头看了一眼。

文秋收回右手,“开你的车。”

西南省份高速路上的景致多变,道路曲折,自诩车技一流的张笙旗闲不住嘴,又开始劝文秋珍爱生命,远离危险运动。

“我高估自已了,当初以为自已心脏强大不怕找死,经历之后才发现我扛不住。两次已经够了,再来第三次你不死我也得疯。”

“你可以退出。”

“问题的关键是我吗?我怕你哪天真在观众面前凉了,上演一出死亡直播。”

“那什么事情没有危险?女性生孩子危不危险?可以让所有女性都不生孩子吗?站路边人行道上不危险吧?可照旧有人丢了性命。”

“你这摆明强词夺理。”

“比起那些我能操控好的运动,不怀好意不受控的人更危险。”

“什么意思?”

文秋将自已对吴哥的怀疑说了出来,张笙旗震惊过后不太愿意相信。人们都更愿意相信自已的眼睛所见,就如警察办案只相信证据,文秋理解,所以她最后点点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那未来再见真章吧,我不相信坏人会变好,他总有露出马脚的时候。”

张笙旗把车停在应急车道上,烦躁地拍打方向盘,“你要是能解释清楚为什么你那么快能恢复意识,我也不至于不相信他给你下药!”

文秋当然没法解释。

两人各怀心事,之后的路途上几乎都没怎么说话。

回到北城已入夜,飞机落地时文秋给再次离线的周棠凓象征性报了个平安。她和张笙旗的住处离得不算远,可以叫同一辆车回去。张笙旗正在那边等人接单,文秋先接到个属地为北城的陌生来电。

“你好,是文果果小姐吗?”

文秋反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果果”是她曾经的小名,太久没有人叫过,她几乎给忘了。

她带着丝疑惑应声:“对。你哪位?”

“我是周棠凓的同学,他因为不方便,拜托了我来接你。你现在出来了吗?我就在出口A区玻璃门这儿。”

这......还挺意外的。文秋把有人接的消息告诉张笙旗,这厮感慨道:“终于,我也能享受一把你的爱慕者献的殷勤了。”

周棠凓的同学叫邱立礼,身材中等,长相斯文,头顶有点点秃,戴着一副无框的眼镜,比较符合文秋对博士生的想象。

但文秋还是通过A大的校园卡验证了一下他的身份。

邱立礼也没觉得冒犯,还直赞同“就该这样”。

“很多女孩就是太相信人了,随随便便就被骗走。”他一边说一边小心打量文秋露在口罩外的那双桃花眼,“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总觉得文小姐你有点眼熟呢。”

张笙旗心里一“咯噔”,担心他是阿冬的粉丝,连忙笑着打马虎眼过去,“是不是眼睛跟韩菁菁有点像?大家都这么说。”

韩菁菁可算得上新晋的宅男女神,邱立礼显然也知道她,闻言略一回忆,拍脑袋:“还真是!”

几人去停车场里取了车,开上机场快道。

周末机场人流量多,快道车辆也多,车子一直处于缓行状态。邱立礼是个社交属性强的博士,和张笙旗相谈甚欢。

“对了,”等灯时,他回过头,“文小姐你是小周的什么亲戚啊?”

张笙旗听到这个词,在副驾位上闷笑不已。

“叫我名字吧。”文秋眼神飘了飘,“我是他以前的姐姐。”

邱立礼其实挺诧异,听起来这关系并不近,咋小周还会特意拜托他来接这趟?发现张笙旗的闷笑,他忽然就咂摸出这里面的意思了。

于是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笑,“懂了。”

周棠凓就此从同门师兄师姐们口中喜提一个“对象”。

*

一周后,周棠凓没有出关,给文秋算出三月之期的陶老头先找了过来,两人在3号线终点站的一个闲置未打开的led广告牌下碰的面。

一照面,陶老头大惊失色:“你这怎么搞的,死气不轻反而更重了?!”

“说来话长。”文秋今天也戴了一副墨镜出门,她推推镜片,在老头身旁蹲下,“鬼婴又救了我一命。”

老头气呼呼摘下墨镜,“我倒更怀疑你压根没去找男人!”

文秋略显诧异:“你看不到我又渡过了一个大劫吗?”

老头气恼:“你身上死气浓到发黑,把其他都给遮住了!”

“所以你也算不出我实际还能活多久了?”

“反正肯定不会超过两个月!”老头一屁股盘坐到地上,“让你赶紧找男人结婚生娃,这么久过去没一点动静,你到底还要不要活命?”

“我在努力了。”

“我不相信,你要是真的在努力,娃都可能快怀上了,怎么还会变成今天这样!”

文秋算是发现了,这老头总认为找男人结婚于她而言是件招招手的事情,她发自内心地提出困惑,老头一脸理所当然,“你看起来就是很会。”

“你们玄学界,这么以貌取人?”

老头笑了:“我们确实是以面相看人,可不就是以貌取人。”

“那您再帮我看个人。”文秋解锁手机,打开相册。

老头警惕:“谁?我不是免费的!也不随便沾因果。”

文秋打开的是吴哥的一张半身照,是她问张笙旗从吴哥的朋友圈里弄出来的,“您看他怎么样?”

老头飞快地扫了一眼,再一眼,没说话,表情也看不出什么变化。

“您没有什么要叮嘱我的话?”

“小心驶得万年船。”老头最后语焉不详地说了句。

但也足以让文秋确认心中怀疑,她点头,“我现在有了前所未有的求生欲,你放心吧,不会让你的算命生涯遭遇滑铁卢。”

意外就算了,生死有命;人为,害她辛苦养回来的崽变成这样,那她肯定不甘心自已死了而凶手依旧潇洒活着。